昼午。二姝游玩尽兴,拧着小食和小玩意儿回到施家。
院里悄静,徐长吟原以为朱棣还未回来。然而,她方踏进院里,即见堂外跪着三名身着官袍的中年男人与一名衣饰华贵的富泰男子。四人深伏其首,尽管看不清表情,但他们簌簌发抖的身子已透露出了浓浓的惶恐不安,不大的院里萦绕着沉凝紧张的氛围。
徐长吟与巫梨华不觉敛住了笑,未走几步,徐长吟便见堂屋里头,朱棣神态悠然的哄着淮真,淮真脆耳的笑音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格外的响亮。
巫梨华向徐长吟福身一礼,紧步退至侍立堂屋之外的施靖仪身边。徐长吟眸光略扫,见着一旁施家表叔阖家正面露敬畏的偷偷看着她。她轻叹,想来他们已知朱棣和她的身份了。
这时,娉望快步出来相迎,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咬着声低语:“娘娘,这些人跪了一个多时辰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王爷也不发话,气氛可怪了。”
徐长吟未吱声。不肖多猜,也知这四人必与囤粮一事有干系,否则岂会跪在这里。她走入堂屋里,朱棣脸色平静的正在翻阅数本账册。尽管他的神态如常,可徐长吟依然一眼就瞧出了他满身的冷冽与怒火。
难道事态十分严重?
她轻步走近,朱棣抬起头来,缓了缓冷厉,淡声道:“回来了。”
徐长吟臻首,目露关切,细声问道:“就是他们蓄意囤粮?”
朱棣丢开账册,声响不大,堂外跪着的四人却愣是抖得愈加厉害了。朱棣语气不疾,也无怒意:“强行征粮,纳粮入水,盗卖官粮,以致郡府粮仓无一石入仓。”
徐长吟听得心惊肉跳,她绝未料到事情竟会如此严重恶劣!
良久,堂里堂外静可闻针,四人对朱棣吐露的每条罪名是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却又不敢分辨半句。
“总归是先恢复米粮供应,别让百姓受累才是。”徐长吟忧心说着。
朱棣看向她,似乎对她心系百姓甚感欣慰:“待查明盗卖数量后,即可恢复。”他冷目横过四人,“他们不过是几枚卒子,其背后之人才是主谋。”
徐长吟默然,堂堂府县官员确实无那等手眼遮天的本事,能将粮仓中的官粮大量盗卖。正如朱棣所言,这之后必牵连着权势更大的人。她未吱声,也未去问那主谋会是何人。隔了片刻,她轻声言语:“我去池院收拾东西。”此趟远游,必然是到此结束了。
朱棣凝视着她,伸手握住她的葇荑,低声道:“委屈你了。”
徐长吟心间微暖,扬唇轻笑,“本也该回了。况且,处置正事要紧。”
回到池院,娉望逐一装好徐长吟买回的小玩意儿。徐长吟取过一顶虎头帽戴在淮真的小脑袋上。童真雅趣的小帽衬着淮真粉嘟嘟的小脸盘,让人瞧着直想亲上一口。徐长吟忍不住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却又轻叹一记:“真想让你多看看这大好河山,而不是只能在深深府苑坐井观天。”这一趟回去后,也不知何时再能出来。
淮真用小拳头握住她的一只纤指,眨巴着大眼,仿佛能够明白她的话。
隔了半个时辰左右,巫梨华前来。徐长吟正亲自叠着淮真的衲衣,巫梨华帮着娉望一同收拾,一边向徐长吟说起朱棣引出三官员之事。朱棣的计策并不深奥,不过是以钱利诱之。
明岳与明峰在城中三十七家米铺购得精米、糙米各一石,共计七十四石。与此同时,他们也放话说意欲购置五千石米粮,价格很是诱人,这自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毫无意外,傍晚时分便有人前来与他们接洽商谈,来者正是本地粮长陈广深的下属。此人声称能够将米如数卖给他们。而在此前,明岳二人也已打听清楚,眼下城中各家米铺有上百石存粮的也不过三家,能够如数卖给他们的绝无一家。
明岳二人心下明朗,让那人约出陈广深细商。朱棣今日前去也正是为此。陈广深为人谨慎,对朱棣几经试探。毕竟没有哪户人家会平白购置如此多的米粮。朱棣言之是要将米运至灾区,可坐地起价,发一笔横财。陈广深闻言,渐自相信想发难民财的朱棣与他是一丘之貉,加之朱棣出手阔绰,仪表不凡,遂也放松了戒备。随后,朱棣提出五千石偏少,想将数量增至五万石。陈广深有些迟疑,朱棣未让他犹豫多久,以每百石增加一纹银为饵,让陈广深大大的动了心。五万石并非小数,朱棣几番向他确定是否有货。陈广深为取得他的信任,带他去见了府衙中的师爷。不言而喻,官商勾结果不错矣!
朱棣不动声色,一步步将以知府为首的数名官员查了出来。而在明岳潜至粮仓查看,却不见一粒米粮后,朱棣大怒。他现出真实身价,知府等人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余后,经过一番讯问,才知事态极之严重。也亏得这些地方官以为天高皇帝远能够欺上瞒下,也不怕低价征粮、囤粮至缺惹出混乱,还敢随意与人买卖,其中的贿赃不知凡几。
知府等人知事已败露,加之面对的乃是当今燕王,强烈的害怕畏惧交织,哪敢虚言半句?将黑账等物悉数交待了个清楚。
徐长吟揣测着,朱棣将这几人带到施家,而不在官衙讯问,九成九是不想打草惊蛇。
她摇了摇头,窃国窃民之财,罪大恶极,此事必难善了!
晚霞渐收,朱棣脸色沉冷的回到池院。徐长吟正在院中陪淮真玩儿,朱棣走过去在她们身边坐下。淮真一如继往的见着他就咧开小嘴直笑。见着女儿纯真的笑脸,朱棣缓下脸色,摸了摸淮真脑袋上的虎头帽:“今天可尽兴了?”
知他是问自己,徐长吟回道:“还不错,买了些小玩意。另外,今日在庙里还遇见了一个人。”言间,她将写着倪家住址的字条递给了他,“倪家小姐希望王爷能去做客,其意甚诚。王爷不如趁着未离开,前去了却人家姑娘的一桩心事。”尽管她不喜见倪慧慧,可也知其并无错,怨只怨朱棣没事去搂人家姑娘的腰,撞得人家姑娘芳心乱。
朱棣微拧眉头,扫眼字条,指住其中一字,慢声道:“别字。”
徐长吟怔忡一下,定睛瞧去,就见他指尖落在一个“映”字之上,而那字确然多了一横。她有些哑然无语,这人果真是不解风情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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