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楼飞掠出园,边对跟来的近身侍仆急声吩咐:“将膳房所有人带来,不许任何人踏进后厨,也不得惊动老爷和夫人!”
侍仆面有茫然,可见苏月楼不复平素的从容逸态,知事态紧急,赶紧往后厨跑去。苏月楼脚不停歇,一撂袍裾,大步踏出了府门。
刻余不到,心急如焚的苏月楼带着大夫匆匆赶了回来,刚到园外,侍仆就迎上来压低声禀道:“少爷,刘姑娘方才从园里离开,小的拦也拦不住!”
苏月楼身形一晃,陡地一拳砸在乌漆门扉上,登时血涌如注。侍仆吓了一跳,正要让大夫给他医治,苏月楼却已大踏步朝府外奔去。
夜透微雨,衬着练月,银丝如帘。
挑着灯笼的檐廊前,刑子游拿着个大蚌壳,正在冒雨接着雨水,就听他嘀咕不休的说着:“什么方诸取露于月即可趋蜮羣,难不成拿大蚌壳接水就成了仙……”
“呯”地一声撞门剧响,打断了他的嘀咕。他迅速放下方诸,警惕的朝前院奔去,同时肃声大喝:“什么人?”
喝声刚落,赫然就见披着银月的雨帘里闯进抹踉跄狼狈的熟悉身影,他登时一惊,“丹瑶,你怎么了?”
刘丹瑶捂着腹部,抬起一片乌紫的脸蛋,朝他勉强露出了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旋即身形一软,就往地上摔去,幸而刑子游身手矫健,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软倒的身子,惊的骇急道:“究竟出了何事?”
刘丹瑶张开嘴,可还未说话,就“哇”地吐出了口血水,将衣襟染得赤色殷然。见到他后,她的心神终于松懈下来,可这一松懈,让她的身体虚弱得更快,再也撑不起身来。
刑子游大惊失色,一把抱起她,就往外走:“我立即带你去找大夫!”
刘丹瑶却虚弱的抓住他的手,颤巍巍的道:“是、是断肠草的毒,大夫治、治不了,抱、抱我回房!”先前她将那碗参汤喝得一干二净,等她察觉有异时,毒性已经汹涌发作。尽管她催吐出部分汤渍,但是身边没有丝毫施治的药物,不消多时毒性即已蚀入骨髓。她知,她已活不成了!可是,就算是死,她也不愿死在让她被背叛之地。而在这世间,她能留恋的,就只有他了!
刑子游一听,连忙道:“是了,你的药箱里有解毒的药!”那只药箱里有刘丹瑶悉心练制的药,从来是她走到哪,药箱就在哪。如今她中毒而回,究竟是发生了甚么事?他焦虑的思索着,一边迅速将她往厢房抱去,一脚踢开房门,也无暇燃灯,径而将她放在榻上,转头连忙点火找药箱,可是满屋哪有药箱的影子?
榻上,刘丹瑶气息奄奄的吐出声音:“药、药箱在燕王、燕王府……”
刑子游当即就要朝外冲去:“你先等着,我去取药箱!”
“不、不要去!师、师兄,陪在、陪在我身边,我就、就要死了……”刘丹瑶忍住剧痛,挣扎着就要下榻。
刑子游慌忙回身扶住她,既急且惊的大声道:“别胡说!你不会死的,师父说过,只要我们在一块,就能百邪不侵、长命百岁。你看,我就在你身边,你绝对不会死!你告诉我,是谁害的你?是谁胆敢这么对你?我绝对不放过他!”
泪水滑下了刘丹瑶的眼角。这世间,最在乎她的人,只有他了啊!曾经占满她心房的人背叛了她,让她肝肠寸断,远胜剧毒带来的彻骨之痛,如果她没有那么喜欢苏月楼,如今她也不会将痛苦带给她最亲的人。
“师兄,好黑啊!”她像个孩子般抱紧他的手,全身不停的颤抖着,“我好冷啊!”
“丹瑶,你撑住,我带你去王府!”刑子游见状,惊惧万分,打横抱起她就往外冲。
“当心,要当心,娘娘!她要害你!师兄,要当心,王府里有坏人,我们去打坏人!”刘丹瑶显然已神智不清,兀自喃语。刑子游心知越来越不妙,几乎脚不沾地的就往院门疾去,刚踢开院门,猛地就与一名撑着青竹伞的女子撞在了一起。
“刑公子,这是怎么了?”那女子打伞下探出首,赫然竟是吴蓁儿。
刑子游时常出入王府,自也认得她,虽有些意外她怎会来此,可当下岂顾得寻问,匆匆回了句:“丹瑶受了伤,我要送她去王府!”
吴蓁儿忙将伞撑在刘丹瑶身上,边关切的道:“我乘了马车出来,快上马车!”
刑子游一喜,连忙道:“多谢吴小姐!”
“刑公子,客套便免了,快些抱刘姑娘上马车吧!”吴蓁儿脸上的担忧可谓真挚已极。
刑子游感激的看她一眼,将已气若游丝的刘丹瑶抱进车厢。幽黯夜幕之中,吴蓁儿得意而冷酷的勾起了朱唇。
马车在街上飞驰,不多时便到了王府,刑子游抱起刘丹瑶飞掠下车,就往王府内闯去,幸而门侍皆识得他,且也看出他抱着的正是极受王妃喜爱的刘丹瑶,忙将他往府内迎去,边关切的询问:“刑爷,刘姑娘怎么了?”
“速请通传王爷,刑子游请王府太医为舍师妹医治毒症!”刑子游边说,边朝东园奔去,因他知太医到东园最为便捷。
门侍听罢,知事态紧急,赶紧前去通禀。刑子游疾奔至东园外时,朱棣已闻讯而出,徐长吟也在罗拂和娉望的搀扶下匆匆前来。众人一见满脸紫乌且似已出气多过进气的刘丹瑶,莫不是大惊失色,徐长吟更是慌忙上前,惊异问道:“丹瑶出了何事?脸色怎会如此?”
朱棣一边示意明禄速去请太医,一边道:“不要多说,先将她送到厢房去!”
刑子游急道:“不知丹瑶的药箱在何处?”
“在我的房中!”早上刘丹瑶替她诊脉后,便随赏汝嫣去了西园,尔后她思及一事,便派人请刘丹瑶到东园来。余后,却是赏汝嫣带着刘丹瑶的药箱前来,并告知她刘丹瑶已经不见了一个下午,不在西园,也不在府里,恐是出了府。这前后不过数个时辰,怎料得再见时竟是这等情景!
不待徐长吟吩咐,罗拂已迅速回屋去取药箱,而此时刘丹瑶也已被送入了厢房。朱棣在外寝负手驻足,徐长吟正欲走进内寝,却被他一把拉住,不待她抗议,他已解下披风披在了她身上,继而转身退开,不再理会她。
徐长吟顿觉无言,可这会也没甚心思与他计较,拢紧披风疾步走进了内寝。刘丹瑶衣衫湿漉,青丝和脸上皆是雨水。徐长吟不由心疼,拈帕替她拭干脸上的水珠,可方一碰到她的脸,徐长吟登时一惊,旋又颤着指尖缓缓探向她的鼻息。触指无息!徐长吟脸色刷地变得苍白,身形一颤,险些站立不稳。娉望见状,连忙也凑前探起刘丹瑶的气息,一触之下,顿时失声惊叫:“娘娘,刘姑娘她、她……”
内外寝并不远,她这一叫嚷,正在外寝接过药箱的刑子游霍然一震,立时拔腿冲进内寝,一眼即见徐长吟泪水潸然,他踉跄一步,瞬间又冲到榻旁,瞪大眼看着一动不动的刘丹瑶,像是怕打扰她似的摇了摇她的胳膊,轻轻说道:“丹瑶,别睡了,师兄不识药,你还没告诉我哪一瓶是解药!”
这时,太医急步赶了来,朱棣沉声吩咐:“务必查出刘姑娘所中何毒!”尽管他未入内,但内间的动静不异告诉了他结果。
太医尚不知情况,但也不敢耽搁,穿帘入内,顿见徐长吟泪流满面,神色不尽哀伤。他匆匆向徐长吟施过一礼,连至榻旁,娉望赶紧将仿佛僵硬住的刑子游拉到一旁。太医低头才看一眼,即知不妙,连忙诊脉探息,施针按穴,连串功夫下来,刘丹瑶依然毫无反应。太医沉重的叹了口气,向徐长吟深揖而禀:“娘娘,刘姑娘已经梨花玉殒!”
听到太医确凿的话语,徐长吟反而没有了表情。她缓步走到榻旁,握住刘丹瑶的手,低头凝视这张再不见笑容的脸,眸光木然。忽地,一双温厚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肩,将她揽进了怀里。她轻轻一颤,终于泪如泉涌,失声痛哭起来:“她还这么年轻,她有那么多抱负,为何会这样?”为何与她交好的人总不长命,谢临清如此,如今刘丹瑶也是如此?
她一哭,房内顿时一片哀泣之声。
“早上明明还好生生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去了!”娉望和罗拂声泪俱下。刘丹瑶时来东园,其性又开朗直率,与她们也素来交好,她们如何不悲伤?
朱棣抱紧徐长吟颤抖的身体,轻抚她的背,并示意明禄明福将僵直不动的刑子游带出去。
东园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赏汝嫣和苏绣茵等人,披衣赶来后,得知刘丹瑶竟然暴毙了,无不震惊。
朱棣将徐长吟交给赏汝嫣照顾,沉眉肃颜的走出房,太医立即趋前禀道:“刘姑娘所中的是断肠草之毒,毒蚀心腑,又延误了施治时机,以致回天乏术!”
朱棣眯紧眼,“此物可易取得?”
“断肠草有数种类别,下官无**断刘姑娘所中之毒是乌头还是大戟,亦或野葛之类。这几种毒药,有易得的,也有不易得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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