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凤仪到后殿看过小花皇子才离去,郑湘嘟囔道:“阿娘,你瞧瞧谁的娘到女儿家连饭都没吃就要走了。”
陆凤仪笑了,笑容平和:“宫里的饭我连着吃了几个月。俗话说,一口不能吃个胖子,饭要细水长流地吃才好。”
郑湘只好目送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宫阙之中,心中怅然。
什么饭不饭,胖子不胖子,郑湘不管,也不大明白。她只知道阿娘是因为小花才来皇宫的。
果然是隔辈亲。
郑湘郁闷地吃完饭,歇了午觉,没有看话本,反而去跑马射箭。
郑湘的箭术越来越好,拿姜榕的话说,这样的步射骑射水平在他的军中,能当个百夫长。
当时,郑湘听完惊喜道:“你难道是说我有百夫不当之勇?”
姜榕沉吟一下,实事求是:“骑术箭术凑合,又认字读书明白指令,也有胆气,当个百夫长勉强凑合。”
郑湘听了,面无表情地拍马从姜榕面前而过,马蹄子荡起的烟尘扬了他一脸。
晚上,姜榕照旧回蓬莱殿用膳,同时带来一个好消息。
“五月初十,咱们去丽阳苑打猎。”
郑湘闻言又惊又喜,还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真的要去丽阳苑?”
姜榕点头,转了转手腕,道:“一直呆在宫中,骨头都酥了,朝廷也安静了,正好出去舒展手脚。”
“你要不要去?”姜榕朝郑湘笑道。
“当然要去,我还没去过丽阳苑。听说丽阳苑外墙绵延四百里,光门就有十二座,里面池沼宫苑数不清,还豢养了百兽。”郑湘的眼中露出憧憬之色。
姜榕爽快道:“好,小花留在宫中由周贵妃照顾,你随我一起去丽阳苑。”
“好啊,周姐姐很喜欢小花,经常给小花送亲手做的衣服鞋帽。”
周贵妃对小花的喜欢,让郑湘十分得意。她生的孩子,虽然现在丑了点,还是特别招人喜欢的。
郑湘对于去丽阳苑打猎充满了期待,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到了这一天。
车架行了大半日就到丽阳苑。郑湘迫不及待地从车上下来,换成骑马,拍马往前跑,遇到了同样骑马的姜榕。
他四周围了一圈禁卫,正与一年轻年龄说话。郑湘转头看向姜榕,四目相对,微微颔首便继续往前。
姜榕在和梁国公李英并骑正说话,就看见郑湘往这瞥了一眼就骑马跑了。
他无奈地对李英笑道:“咱们边镇的人,无论男女碰到打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你去年过了瘾,而我就玩似的转了一圈。”
李英道:“陛下英武胜臣百倍,此次狩猎臣拍马也不及陛下。”
姜榕闻言大笑,道:“朕听闻你媳妇怀孕了,好小子动作真快。”李英去年冬天大胜回朝,刚过年没多久就传出夫人怀孕。
李英想起家中的妻子,脸上露出浅笑:“臣只盼着夫人生个女儿,令远太淘气了,我本想管教,但是我一管,阿娘就拦着,唉……”
姜榕想起李婶哭天喊地骂人撒泼的劲儿,顿时对李英心生同情,出主意道:“你要不找个夫子教?”
“他仗着祖母溺爱,已经气走三个夫子。”李英无奈道。
姜榕眉头微皱,道:“这样不行啊,你以后必定要外出打仗,孩子的教育不能忽视。”
李英知道轻重,颇为苦恼地挠头,叹气道:“有阿娘在,我与夫人都不好管教令远。”
姜榕想了半响:“打猎回去,我调几个品行优异的大儒到国子监任职。今时不同往日,不求后辈们能有你这样的谋略,但愿他们能守住富贵。当然,若是一代比一代强,那是天佑大周。”
李英听完微愣,心中暖洋洋的,笑道:“臣与犬子多谢陛下关怀。”
姜榕遗憾道:“可惜两位皇子年幼……到时一起送到宫中请名师重臣教导,那该多好。”
李英笑道:“令远能有大儒教导已是得天之幸,不敢奢求再多。”
郑湘身后跟着禁卫和内寺宫女,一行穿过遍栽桃柳的河堤,来到一座宫苑前。
宫苑名为朝阳宫,正殿高两层,背山临水,风光旖旎。人立在二楼扶栏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郑湘在朝阳宫的后殿安置,指挥众人收拾好,便换上一身青绿色宫装,用了饭,就带人坐船游湖。
她来时看见朝阳宫前面有个小码头,上面泊着几艘漂亮的龙舟。
时值五月,湖中荷花盛开,接天碧叶,映日红花。
虽然阳光炽烈,但满湖的青翠和湖风却送来缕缕凉意。
郑湘坐在龙舟上,极目眺望,远山隐隐,水面浩渺,夏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蕙香第一次出宫,看到船边的田田荷叶,问:“这些荷叶结莲子吗?”
船娘忙道:“结……荷花开花,花谢了结莲子,水下泥里是莲藕。”
郑湘看见一群鸭子鸳鸯白鹅在湖面游弋,突然问:“这湖里种了不少莲花菱角,又养了鸭鹅鱼虾,是卖还是自己吃?”
船娘恭敬道:“回娘娘的话,苑中的瓜果菜蔬鸡鸭鱼羊都是先挑尖的送到宫中,剩下的到市上售卖。”
郑湘听后点头,这倒与世家大族的庄园管理很像。
船娘见宫中娘娘喜欢坐船,特意慢慢划,绕了大圈,才回到码头。
下船时,太阳西斜,湖水瑟瑟,落霞满天,倦鸟归巢。
郑湘的心仿佛被澄澈的湖水洗过,顾盼神飞,抱着几朵荷花并荷叶,回到住处,亲自找了花瓶插上。
又有太监提醒郑湘赴宴。此次出宫只有郑湘一位妃子随行。出了宫墙巍峨的皇宫,那道男与女的分界线变成了薄脆。
这次来的多是朝廷新贵,在姜榕看来都是自己人,算是家宴,自己女人参加家宴没有什么不妥。
不独请了郑湘,随行人员的女眷也都一并请了。
郑湘来到东配殿,瞧见姜榕正在专心致志地擦刀。她轻手轻脚走上前,站在旁边好一会儿,才被姜榕发现。
刀也擦好了。
“铮”一声,姜榕挽了刀花,将刀横在郑湘眼前,刀刃对外,笑问:“你看这刀好不好?”
郑湘的目光落在泛着寒光的刀身上,伸手将刀推开几寸,道:“再好,又不是我的。”
姜榕闻言一笑,把刀柄递到郑湘身前,道:“你要是用着习惯,我就送你。”
这把刀郑湘见过不少次,是姜榕的心爱之物。
她听了这话,眼睛立马一亮,双手接过来,虽然有了预料这刀不会轻了,但还是超过郑湘的预期。
刀通长一丈,郑湘学着姜榕的样子挥了下,又重又笨,十分不趁手,于是她将刀还回去,歇了好奇心。
“我带了弓箭,打猎当然是以弓箭为优。”郑湘嘴硬道。
姜榕看穿郑湘的心虚,笑着将刀放回架子上,道:“那我等你的猎物。”
郑湘哼哼道:“丽阳苑的野兽都是人养的,和傻狍子似的,你就等着我猎一头……一头鹿回来。”
姜榕心道,湘湘能猎只兔子回来,他都会惊叹,实在是她平日看起来娇娇弱弱。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才携手来到朝阳宫正殿,大臣及其家眷都已到了,见皇帝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殿中每隔几步都立了大烛台,上面插着十数只蜡烛,照着满室亮如白昼。
姜榕见打天下的兄弟齐聚一堂,禁不住露出笑意,叫起众人,携淑妃坐到上首的御榻上。
郑湘坐在姜榕身侧,居高临下将殿内诸人收入眼帘,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突然她感到一股灼灼的视线,顺着寻去,原来是表哥陆观在盯自己。但郑湘看过去,陆观却垂下头,盯着眼前的饭菜。
自从去年一别,郑湘再未见过表哥,早已把他忘了。
她原以为这人经过“谋反”的淬炼,性格应该变得果断,现在怎么瞧着还是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坦荡。
郑湘正想着,突然感到小腿被人撞了一下,立马转头不解地看向姜榕。姜榕脸色未变,举杯对众人说话。
“朕从边镇走到京师,全赖诸位奋力死战。大周初立,百废待兴,又有北虏寇边,地方贪腐等事,直到今日,朕才有时间与诸位畅饮。”
“今日朕与诸位兄弟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不醉不归!”下面的将领们兴奋地嚷嚷起来。
姜榕一饮而尽,众人也跟着饮尽杯中酒。乐师奏起乐,歌姬鱼贯而入献舞。
姜榕喝完,转头低声问:“你在看什么?”
郑湘没有说话,而是用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黄酒,举着要喂姜榕。
姜榕微微一愣,他不用看就知道下面的人虽说看似都在喝酒吃菜,但是都留心上头呢。
湘湘这是第一次喂他酒,姜榕心一横喝了下去,耳尖有些红。
湘湘真是胡闹,姜榕在心中叹道,以至于没分清喝到嘴里的是蜜水似的黄酒还是烧喉咙的烈酒。
“不许喝醉了。”郑湘在姜榕俯首就着自己的手喝酒时,低声叮嘱道。
姜榕喝完立马坐直身体,他抬头望去,抓住不少人在低头窃笑。
这群混蛋还有胆看自己笑话,他们的黑历史一抓一大把。
姜榕愤愤地喝了一杯烈酒,又要倒时,就见郑湘笑盈盈地拿壶给他斟酒。
黄酒就黄酒吧。
明日打猎,众人宿醉头疼欲裂,他则精神抖擞大展神威,狩获猎物如山。
郑湘不喜欢酒,更是讨厌醉汉。与其说讨厌醉汉,不如说恐惧醉汉。
姜榕曾经半醉过一次,他亲眼看到郑湘脸上失了血色,眼睛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惶恐,吓得姜榕醉意全消。
从那以后,姜榕便是再馋酒,也只是小酌几杯,不敢多饮。若饮了见郑湘之前,都是沐浴更衣竭力洗去身上的酒味。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络,歌姬和乐师退下,众人离开座位开始满场跑。
人一波波来敬酒,姜榕不好推辞,又怕喝太多喝醉,结果他发现酒壶中的酒越来越淡,和白水差不多。
姜榕知道那群兄弟都是狗鼻子,酒好酒坏一闻就知道,只好悄悄在衣袖上洒了些烈酒,不知道有没有糊弄过去。
由于堂上有女眷,再加上现在身份有别,万一喝醉酒八成御前失仪,怕被人事后算账,大家有三分醉意都装成十分,强行打出不醉不归的结局。
散了宴,郑湘扶姜榕回去,银色的半月挂在空中,湖中又有一轮,上下辉映。
姜榕牵住郑湘的手,笑道:“咱们去楼上赏月如何?”
登高赏月,月下观美人,郑湘不期姜榕有如此诗情画意,应了:“好啊,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十五的金月。”
姜榕随口回:“为什么这么说?”世人好圆厌缺,但他对月亮星星没有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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