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好好修你的畜生道。”奴兀伦笑意极冷,“别再成仙了。”
话音待落,两股弯刀拖着杀气冲天的烈焰,猛然间从中错开,齐齐向外横劈而出——
“哗……”
阴风荡落,血雨弥天。
庞大的蛇身,竟在奴兀伦的一斩之下……
从七寸处,断了!
丝丝血雨打在温苓的脸颊上。她怎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不……不要……”温苓缩在余温仍在的蛇尾环抱中,却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蛇头,重重落在自己的面前。
这……这个女人……
这个蛇仙……
竟然为了保护她——
死在了……厉鬼的刀下。
“不要!”她感到身底下的蛇尾无力地松开,于是跌跌撞撞扑上前去,跪在那颗犹在喘息的蛇头面前。
她看到她朱砂色的蛇眸,忽闪着年深月久的光晕。
……一半是明朗的坚定。
一半是晦暗的沉着。
“为……为什么……你不可以……”温苓哭得说不出话来,泪水一滴滴滑落在黑赤交错的鳞片上。红烛掩映,闪动着痛心欲绝的荧光。
她后悔极了。
刚刚……为什么要向她求救呢。
该死的人,本来是自己啊。
要不是为着救自己一命,这个仙人……她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可是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蛇鳞稀稀拉拉地消散而尽,玄赤色的光晕黯淡下来,又化回女掌柜完整的人形。
远山眉,水杏眼,润丹唇。依旧是深沉秀致的模样,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嫣然。
只是整个身躯……都布满了淋漓深重的血痕。
温苓依在她的身前,差点要哭断了气。
巳娘虽已命悬一线,却似并不怎么害怕的样子,反倒笑吟吟地转过脸来,直视着汹汹走近的两个厉鬼。
“二位好强的道法。”她的话声很弱,几乎听不甚清,“是我技不如人,佩服。”
小满擒住温苓的手臂,将她拦在身后,不许上前。
奴兀伦也不屑与巳娘回话,但将弯刀一递,刀缘升起灼灼的紫焰。只待这一刀补却,就当彻底断了她历练千年的修道身。
可就在这时,巳娘又开口了。
“你问的那个人……”她微声说着,“可是一个戴面具的小姑娘么?”
奴兀伦的鬼瞳凛然一缩。
果不其然,先前又是在撒谎啊。
这些仙家,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你见过她!”她将弯刀押近,紧锁住她的咽喉,“人在哪儿?快说!”
鬼火摩挲着暗白的肌肤,鲜血顺着刀刃直淌下来。
巳娘声色无澜地笑了笑。
“我的确见过……”她不紧不慢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虚弱。随即艰难抬头,将眸光转向抽泣不止的温苓——
“可我只告诉她一个人。”
奴兀伦的眼底炸出雷嗔电怒的火舌。
这该死的仙家……
又在搞些什么阴谋诡计!
盛怒之下,她狠狠压住刀刃,又深入皮肉寸许,切齿道:“少给我耍花样!”
巳娘含笑偏头,任由那弯刀深深嵌进自己的脖颈。一时间血涌如泉,身上黑红相间的裙裳都浸了个透湿。
奴兀伦用力咬住牙根。
该死的仙家……
可真他娘的硬气!
……哼,罢了。
反正她也是命不久矣,就算心存什么阴谋诡计,眼下这副模样,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倘若真由着她这么死了,断了那狐仙弟子的线索,日后追查下去,只怕会绕更多的弯路。
到时候时辰误得太久,又怎好向魔罗大人交代?
……
片刻间,奴兀伦的心念几度反覆,终于是勉强撤开弯刀,朝小满点了一下头。
小满将手一松,把温苓推上前去。又旋开长剑,剑尖一挺,颤悠悠抵在她的背心处。
只要以人命作要挟,不怕那仙家敢打什么歪主意。
“对……对不起……”看着面前重伤将死的巳娘,温苓哭得魂儿都要断了。
“孩子,别哭。”巳娘淡淡笑着,嗓音已是弱不可闻,“近一点儿……我告诉你。”
温苓强忍着抽噎,往低处凑了一凑。
“再近点。”巳娘的气息已是有进无出。
温苓又临近了些。
女人血迹斑斑的眉目,就在她一尺远处。
……扑面而来的,是一身清苦的血腥气,深处又透着绵延千年的深浓药香。
巳娘动了动唇,又眨了一下眼睛。
她已经凑不出一丝气力,亲口与她说出那句“再近一点”。
温苓心下哀极,又乖乖贴得更近了。
她的鼻尖,几近要碰上她的脸颊了。
随后……
巳娘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微微扬起面容——
将唇吻迎了上去。
……很轻淡,又很绵长。
似芙蓉叶上的最后一滴朝露,又似竹林间的最后一缕残霞。
温苓的身子抖了一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最后什么也没有交代,却是这样地……
轻轻柔柔,吻住了自己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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