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萧二人被这股千钧鬼息震得遍体刺痛,警惕间撤回长剑,同时向后飞纵,片刻已退出百余步远,眼看脚底从猩红的彼岸花彻底褪为荒草,方才谨慎止住了步伐。
彼此相顾时,只见各自的衣衫上丝丝点点染了不少血,肌肤多处火辣泛疼,适才这无形里千钧一击,威力可见一斑。
子夜瞳仁里色泽一沉,按紧剑柄:“这东西……比上次更邪性了。”
“咦?”花不二恍惚着抬起眉眼,全不知前一瞬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背后还隐隐作痛,但并没受什么新伤。怀里的蛮蛮依旧站得极稳,也依旧是那样的娇小温软,透着她最熟悉的草木合香。
她俯下目光,竟看到鬼道特有的彼岸花,绵延盛开铺满了荒原,清风里摇出琐碎的沙沙声,如梦如幻。
她抬起目光,又看到蛮蛮伸出的手臂,指尖浮起一朵鲜艳的彼岸花,遥感那小小的花须里,凝满了修炼千年的阴煞之力。
花不二这才醒觉出不对了。
她终于小心翼翼转过狐狸眼,看向怀抱里蛮蛮的脸庞。
依旧是那明朗卓荦的鹅蛋脸,秀气浓郁的杏仁眼,只不过眼底黑漆漆的瞳仁,已然幻化成凶烈无比的碧蓝鬼色。
接着,她听见她开口了——
“退下。”
字正腔圆的汉话,却极是空洞阴寒,深处冲撞着风啸鬼哭。
这……这是……
这分明是——无量宫里的声音。
花不二还没拗过脑筋来。她茫然眨了眨眼,还要叫她:“蛮……”
“花不二。”她以她曾经最厌憎的口吻,对她发号施令,“退下!”
花不二两腿一软,“扑腾”一声跪下了。
她甚至来不及退后,双臂还顺着她的腰身滑下,有气无力抱着她的腿。
“老妖……不是。”
她仓惶改口,欲哭无泪。
“大大大大……大人。”
魔罗斜了她一眼。许是觉着大敌当前,却让这疯子又是搂又是跪的,实在有损鬼王的威仪。她抬起指尖凭空一点,身底下彼岸花瑟瑟涌动,登时将花不二移到三丈远外。
花不二抹掉眼前的花枝,就望见不远处迎风傲立的“蛮蛮”——鬼火从指尖一寸寸流到心口,原身的犬戎衣袍尽化作深暗的紫与素雅的白,飞扬的裙角沉浮在彼岸花海。与此同时,鎏金一样的昭曦从身后升起,霞光为轮廓奉上惊艳的色泽,勾勒出大明大暗的风华绝代。
魔罗抬起小臂,轻轻一挥手指,身后花丛即翻起巨浪,闪现出严阵以待的数百道鬼影。众鬼士早已排成精良的战阵,更有凶兽异怪在旁守卫,个个半跪按兵,惕然听命。一时间凶煞之气冲荡于草原之上,风鼓云涌,日暗天低!
而在极远处的桃花雨中,仙道盟军也已列阵显形。正邪交界之处,气息竟如刀刃一般锋颖。偶然有一两只鸿雁飞经此处,竟被这道边锋冲撞成了碎羽,随风散落一地。
两道赤练甲从后拥来,笼罩在夜萧二人身侧,两人的一身血痕也随之抚平。子夜抬首遥望那片彼岸花海,正同鬼王的目光针锋相对,登时竖起了狐狸耳朵,金黄的兽瞳里涌出恨之切骨的杀意。
面对大举复仇的仙家盟军,魔罗先行笑了出来。好整以暇地,她竟问候白狐:“小狐狸,我们又见面了。”
“妖孽!”白狐展剑一横,恨随声起:“你如何害死了赤狐仙尊?”
“我说过——”魔罗笑意里微微地不耐烦,“她是愿赌服输。”
一句不明所以的“愿赌服输”,又怎能填平白狐痛失爱妻的深仇血海?她怒斥一声:“荒唐!”凛然道:“赤狐仙尊心怀苍生大义,绝不会屈于邪魔外道,她与你有什么好赌?”
“苍生大义……”魔罗一声极是轻蔑的笑叹,似乎天底下最可笑的字眼也莫过于此,“你们仙家啊,都是一样的无可救药。”
“你们”二字,无疑也是在射影阿夭了。这要白狐如何能忍,她“嚯”一声猛然举剑,直指前方。众仙家见状也齐齐亮出兵器,四周落桃在纷杂刺耳的群金声里越发繁密。
另一端的鬼道又怎肯示弱,众鬼士齐刷刷直立起身,掌心与兵刃都溢出鬼火,只待鬼王一声令下,即当与仙道生死相决。
“萧凰,随我斩了那魔头。”白狐声振四方,“余下的鬼兵鬼将,赶尽杀绝!”
“是,仙尊!”萧凰朗声为应。赤狐的仙力由骨及肤,她的瞳仁也化成和子夜一样的金黄色,头上也生出火红的狐狸耳朵。
“大人。”奴兀伦和姑获鸟左右上前,伫候鬼王出令。
魔罗的神色较白狐冷淡许多。仿佛于她而言,眼下并不是一场存亡攸关的仙鬼恶战,而是闲来与过客相约姗姗的一场棋局。
她将指尖托起一朵轻盈的彼岸花,花叶蹁跹,宛若一只入梦的红蝶。
与此同时,言轻如风,令重于山:
“今日起,再无仙道。”
令罢,指尖轻轻一弹,彼岸花破为轻烟。
铁令下达的一刹那,百余鬼士的身影凭空消逝,随即藉着彼岸花的移形之力,瞬闪至花海的最前处。万钧锋锐凝于一瞬,撼得山河都为之一窒。三千里玄天赤地,尽在幽冥的压迫下万籁无声!
眼看鬼道的来势极为疾猛,仙道又怎会坐为鱼肉。白狐一声清喝:“起!”与萧凰并肩推锋在前。同时黄白灰三仙驭领百兽众仙紧随其左右,很快将鬼道精锐收拢于铜围铁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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