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她的羊肉包子。
三千士卒的阳魂,尽被我炼入鬼元。
修为既已大增,我又回到黑村,定要将那些禽兽,一日一日地折磨至死。
这两年我经过的苦楚,必要让他们慢刀碎剐地尝个遍。
可复仇尚未开始,便又有鱼肉送上了刀俎。
呵……
是仙家。
我向来最厌恨,也最瞧不起的,就是仙家。
这些仙家啊,满嘴的苍生道义,却不问这人吃人的苍生里,道义是何等虚伪,又是何等残忍。
它们只知维系这三界六道,只知让人渡苦海,让鬼入轮回,却不知这循环往复的三界六道,早已经黑透了,烂到根了。
既然它们看不透,那我便要让它们看个清楚。
凡是来镇压我的仙家,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
神羊獬豸被我抽了筋,黄熊苍狗被我扒了皮,涿水赤鲤仙让我剁成了鱼脍,昆仑渊开明七仙更是被我抽干了血……
我杀掉的仙家越多,吸纳来的修为越是暴增。阴寿只过去一旬,已然收来仙家三百年的功力。
直到最后一个……
哈哈。
是一头红毛九尾的小狐狸。
我最瞧不起仙家。
但这只小狐狸嘛……
还是挺有趣的。
我说她小,她却也并不小。
远远地,我就嗅到了她浓郁的仙灵气。
……至少五百年以上的修为。
我守在地窖里,坐在一堆仙兽的尸骨上,掌心攥着一团鬼火,等着这一次送上门的,会是怎样一道山珍海味。
桃花飘落,仙身显形。
说来也怪,这地窖本来很是低矮,那小狐仙儿的身材也算高挑,可她端端正正往那儿一站,不知施了什么仙法,这地窖竟也似变得开阔起来。
那是个傍晚,栅栏缝里漏出一道道光棱。我差不多看清那赤狐仙的脸,是沉熟,风雅又温柔的美,有威严亦有慈悲,笼罩在日暮昏光下,活像一尊菩萨。
我杀过那么多仙家,这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仙道最为纯粹的。
我倒是愣了一下。
……心里涌起强烈的悲与恨。
凭什么我尝遍人间极恶,浑身是淤伤、污泥与鲜血,她却像一尊圣洁的神祇,站在不染烟火的神龛上,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凭什么这些愚蠢的卫道仙家,永远置身于三界五行的崖岸上。凭什么我辈恶鬼,却只配在肮脏卑贱的轮回海里挣扎?
我寒着目光,从阴影下走来。
我不想比她逊色,魂魄便幻化成才出宫时,最尊华绮丽的模样。
她看到我,却也愣了一愣。
大抵是想不到,杀害这么多仙家的大凶之物,会是一位琼枝玉叶的异国公主。
她微微叹了口气,红袖一抬,指缝里悬下一颗桃核雕制的铃铛,阴风里“泠泠”地响。
她说:“我可以渡化你。”
渡化?
她神色倒是诚恳,只可惜在我听来,不过又是仙家伪善的陈词滥调。
我不屑与她多言。
魂魄穿梭成一道玄魅,携曼陀飞花袭向她面门!
然而,我低估了她。
和那些仙家不一样,狐狸的功力太强了。
我指尖的鬼火尚未探去,她的身影已是消逝无踪。
我心下一惊,便听四面“咯吱咯吱”的土石崩裂之声,地窖里竟生出盘根错节的桃树林来。
满壁红桃摇落,浓厚的仙气压得我魂身颤栗,鬼元一阵一阵地抽痛。
我于惊怒里回头,望见半处在桃荫下的她,红裙拂地,袖手在背,话声轻淡而有力:“我可以渡化你。”
同样一句话,却是多了一丝冷峻,少了一丝慈悲。
哈。
正如我低估了她一样,她也低估了我。
她以为“渡化”是对恶鬼的恩赐,可对于我,却是羞辱。
我冷冷一笑,释出已炼成冥息的三百年修为,深红的曼陀花盛放在暖红的桃英间。
——鬼元一凝,又一次奔她杀去!
她蹙着眉尖,双手依然背在身后,随着我一记记杀招滑步移形,那火红的尾巴跟着飘逸裙角一摆一摆的——倒是有几分可爱。
她身法极是轻盈,鬼火连她一根狐狸毛都沾不着。我越杀越急躁,更放出数十道尖利的花藤,紧跟她的身影左右围攻。一时处处是风急木摧,花扬火逝,一间低矮的地窖,竟似被仙气与冥息撕裂了方圆,幻变如沙场一般开阔。
攻到最近处时,我能闻到她鼻息里清冽的桃香,还看清了她的眉心里,画有一弯弦月。
我将掌心的鬼火攥成利刃,尽全力刺向那张威严又慈悲的脸。
——却是刺了个空。
“嚓”地一声,鬼火没入土墙中,桃瓣混着尘烟四散开来。
我还来不及弄清战况,魂身各处都迸出吃紧的刺痛,往身下一瞥,竟是缠满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红丝,也不知是几时布下的陷阱。
“嗡……”
红丝的劲儿往后扯去,我不得已被扯弯了颈项,半分也动弹不得。
随后,便是一根细细凉凉的桃枝,轻轻抵在我的后颈处。
那是狐狸的绝式——三寸红。
桃枝一刺,再凶的厉鬼也当魂飞魄散。
那时的我见识不多,并不知狐狸使的是什么招数。但后颈心的刺痛令我魂魄生凛,我很清楚地察觉到,自己离湮灭就在这分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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