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心境,也乱在这风雨欲来时。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倏一下站起,问巳娘:“她带伞了么?”
雾笼千野,雨染万山。
骤雨似击鼓一般打在青石铺成的陡峭山路上,急密到掀起滚滚云烟。
一道银光掠过七零八落的林叶,飞身纵下山坡,现出少女的人形。一边拿斗笠遮去沉重的雨点,一边轻盈着身段往客栈飞奔。
却在她埋头赶路时,前方一只手臂拦住了她的纤腰。十四霜足底一滑,跌进了一片伞荫下,及一个轻软而有力的怀抱里。
十四霜恍了一惊。
她向后倒了半步才站稳身形,在油纸伞周致的庇护下,怯生生把脸抬了起来。
正对着雨幕前那双炯然的目光,近在咫尺。
她心口猛一缩,呼吸都堵在了喉咙里。
……怎敢相信。
二十年恩怨离合,数不清千言万语,都在咫尺一望间烧成了苍白。
她一时间想跑,但被那油纸伞温柔地圈住了,她跑不掉。
余光瞥着那人,似乎比半年前更沉熟了,也更出挑了。
“小……小满……”
她不知嘴里该说什么,更不知眼睛该看哪里,却因着二十年如一日根深蒂固的愧疚,习惯似的对她吐出一句:“对不——”
话到半截,就被小满打断了。
“不许说对不起。”
她凝望着她,那样的柔软,那样的笃定。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话音落下,小小半边伞底,短短一际刹那,宛若与天地岁月相隔绝。
十四霜怔了很久很久。
眼眶里的湿凉,一溃千里。
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这样一句话,她从来不敢奢望,哪怕是熬过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从她伤害了无数次的姑娘口中,对她这么说出来。
可偏就在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她听见了。
……真真切切地,听见了。
她终于肯扳正自己的目光,与她对望。
那双清澈雪亮的眸子呀,曾照见山河日月,曾照见春华冬雪,也曾照见人世间无穷尽的贪嗔痴怨,善恶悲欢……
终究是望穿二十年的腥风血雨,照见了心上人的眼底。
——是真到不能再真的情意。
“霜儿。”
小满的唇角颤了颤,又忐忑不安地弯起。
“你能原谅我吗?”
十四霜呆了一瞬间。
……猛一下扑进她怀里。
油纸伞被撞落在地,水洼里溅染了草叶与青泥。
纷飞的雨丝里,她的唇小心翼翼扬起,她的唇急不可耐地俯下。她吻过来,她又加倍地吻回去。你来我往处,恨不能将彼此窒息。
风更凶了,雨更密了。湿透的发丝乱沾在芳华如昔的脸颊,衣裙也吸了水紧贴着彼此的窈窕。仿佛是来自天公的嫉妒,恨它无论怎样的雨横风狂,都比不过相爱之人一记久别重逢的深吻。
小满依依不舍放过少女的红唇,喘着粗气,低着声:“走,回客栈。”
白驹客栈,东苑回廊。
檐铃悠悠地响,雨淅淅索索在下。
“砰——”一声闷响,十四霜被小满按住肩,抵在廊道的漆柱上。
震得瓦梁上的雨水泼下来好些。
平时最腼腆的少女,此刻也刹不住野性了。指尖的剑气划开她的衣领,滑脱的衣襟在丰满处摇摇欲坠。她吻她颈间那道亲自勾勒的血痕,又吻她因呼吸太急而时浅时深的锁骨,再吻她胸口悬着的那一枚金蝴蝶的吊坠。
她把那颗金蝴蝶咬在齿间,似咬住自己仅剩的理智,问小满:“哪一间?”
但小满比她更不剩什么理智了。一边继续藕断丝连的吻,一边搪塞:“忘了。”
……
回廊外的风雨节节败退,回廊内的声色越发浓艳。
剧痛与销魂分不清彼此,血和水缠绵着流了一地。
羲和峰。
上是浅白的雨雾,下是深青的旧土。
多少年兴亡与爱恨,都埋葬在这片湿了雨的废墟里。
“萧姐姐,上药。”
子夜旋开白瓷药瓶的木塞子。
前世的记忆都归位了,她也记起了天器府的药堂在哪里。
去药堂翻找一番,还有些外敷的伤药没被烧毁,便找出一瓶如圣桃花散,拿回来给萧凰上药。
“没事的,不疼了。”萧凰扯了扯血渍斑斑的衣襟。
现如今修了仙道,皮肉伤长得很快,一两天便能痊愈,三五天便能泯去疤痕,凡间的药也派不上多大用场了。
但令她局促的缘故并不是这个。
——是面前再亲密不过的爱人,从内到外都变回了不敢望、更不敢即的师娘容玉。
尽管,小姑娘还故作安慰似的,有点别扭地喊她一声“萧姐姐”。
可别说解衣上药了,哪怕是多看她一眼,她都觉着是莫大的玷污。
哪怕一丝丝的脸红心跳,她都觉着是万分的亵渎。
毕竟,那是她的恩人,她的长辈,她的慈母,她的神明。
……怎就统统合一为她的爱人呢。
第171章 眷属(二)
萧凰的心境乱七八糟的,她深觉自己生受不起。
但子夜才不顾忌那么多。加了一层师娘的身份,她只想翻了倍的疼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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