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难言之隐,无外乎不能人道。
果然,众人都被勾出了好奇心,昭元帝立马出面打圆场:“既是难言之隐,柳相就不必细说了。”
但公主却不想放过他:“蓉蓉好奇,还望柳相告知一二。”
柳柒看向云时卿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迟疑了几息才开口:“昔年会试之前,微臣曾与云相有过一段无法宣之于口的过往,后因种种原因而不得不分开……”
这段“无法宣之于口的过往”点到为止,柳柒轻叹一声,语气稍显落寞,“柳柒之钦慕,譬如时卿者。纵然如今与云相再无纠缠,但我所喜所好之人,须与云相有几分相同。公主的良人绝非微臣,还请公主三思。”
云时卿嘴角微僵,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而沉寂已久的宝津楼却因为柳丞相的一番剖白开始沸腾。
“这这这这……怎怎怎怎……诶!陆尚书!你为何用头砸桌?!”
“老夫吃醉酒了,想砸醒自己。”
“原来柳相喜欢云相这类的。”
“他们……居然……那什么……”
“说他二人有仇我信,可若说有情……简直是无稽之谈!”
“柳相清廉刚正,何时撒过谎?”
“难怪两位丞相至今未娶,原来这当中竟有如此震撼的一段往事!他们现在之所以水火不容,想必和那段过往有关吧,正所谓爱之深则恨之切……”
有人借酒壮胆,摸到云时卿身旁好奇问了一嘴,云时卿眼风掠来,皮笑肉不笑,那人怯怯离去,再不敢多言。
事已至此,这段情缘真假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众人先入为主,认定斯文儒雅的贤相不会说谎,更何况柳柒说得情真意切,不顾清誉也要吐露心迹,云时卿若在此刻辩解什么,毫无疑问会被推上风口浪尖,甚至坐实这段过往。
他淡淡地看着柳柒,脸上再无闲适,只余一丝不达眼底的笑。
述律蓉蓉拧紧了眉,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席上有人开口,一把浑厚的嗓音足以压下殿内的议论:“早就听闻大邺朝风气开放,如今有幸一瞻,果真不同凡响。不过我们草原儿女成婚讲究的是心意相通,既然柳相对女子并无兴趣,公主,择选驸马之事还请从长计议罢。”
昭元帝轻叹一声:“朕也是刚刚才知晓柳相他……”
一旁的贵妃见状,当即引开话锋,说道:“今日乃上元佳节,内侍官早在金明池畔布好了烟花,公主若是得趣,不妨移步水心五殿,与众人共赏。”
述律蓉蓉无心再议和亲之事,便和昭元帝以及贵妃等人前往水心五殿赏灯。
翌日早朝,平静祥和,百官尚沉浸在昨晚的风波里,难得没有争吵。
散朝后,柳柒与几位大人来到宣德门外,正互相道别时,一道俊拔的身影自左掖门行出,紫色官袍在晨风中猎猎翻飞。
柳柒装作没看见,踩着积雪负手前行。
还未走出两步远,身后便传来了一阵清缓的嗓音:“柳大人。”
寒风凛冽,冷意浸骨,各部官吏行色匆匆,忙不迭听见这声呼唤,纷纷驻足凝目,仿佛那人叫的正是他们的名字。
柳柒虽未停步,但速度却减缓了不少,待云时卿走近时他才客客气气一笑:“云相。”
云时卿说道:“时候尚早,柳大人还未用早膳,不如与在下前往云生结海楼吃碗热乎的羹汤暖暖身子。”
柳柒回绝道:“我与云相不熟,就没有必要吃羹汤了。”
云时卿似笑非笑:“既不熟,为何还要捏造是非,把我说成你的旧情郎?”
雪地之中人来人往,柳柒回头看了看,那些试图往这边靠近的官员们忽然间做鸟兽散,周围顿时清静了不少。
云时卿嗤道:“怎么——心虚了?昨晚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慷慨陈词时可不见你眨一下眼。”
柳柒顿足,淡淡地看着他。
宫门外的人影仿佛在这一刻陡然增多,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射了过来。
几息后,柳柒默然转身,抬步往自家舆轿走去。
云时卿却一把扯住他的袖口,质问道:“我的清白被毁,声誉扫地,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宣德门外顿时鸦雀无声。
柳柒的目光掠向那只指节修长、骨线明晰的手,不由失笑:“待我回去之后立马修一封婚书,择个吉日便迎你进门,如何?”
云时卿也展颜一笑:“柳大人一言九鼎,可莫要失信。”
柳柒拉下嘴角,扯回衣袖后大步离去。
不出半日,两位丞相大人的事迹便在京中传开了,又过了两日,各大茶楼酒肆的说书人以此为噱头,每一场评书都座无虚席,甚至连书坊也开始刊卖话本。
晌午,柳柒在书房内抄写经文,贴身小厮柳逢叩门入内,从怀中取出一封拜帖呈递过去:“公子,这是陆尚书差人送来的拜帖,邀您明日申时前往云生结海楼一叙。”
柳柒接过拜帖压在镇纸下,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还有何事?”
柳逢支支吾吾地说道:“今日京中各大书坊陆续刊印了不少话本,全是……全是公子和云相的那些事。”
柳柒淡声问道:“我和云相的哪些事?”
香炉里浸出几丝白烟,袅袅娜娜,悠然浮荡。
柳逢透过烟丝打量着自家公子,反复斟酌良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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