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流西瞥她一眼,撩了宋柳的裤腿,取穴,手上的毫针往三阴交刺下,轻轻的揉捻,末了还轻弹一下,针尾在微微发颤,其余的公孙隐白等穴位亦是如此。
最后一针,落在关元,秦流西没亲自动手,只让大丫鬟撩起一节里衣摆,取穴下针三分又提起,再下刺。
她揉着针的同时,看宋柳昏迷中皱了眉,心中暗叹,嘴里吟出一段清心咒,咒语如歌,像从远方飘来,落入宋柳的耳膜中,安神静心。
大丫鬟和嬷嬷不错眼的瞪着,看秦流西针刺时还吟咒,而太太本来痛苦的脸竟慢慢变得安详温和,不禁敬畏不已。
只是十五岁,却有此能耐。
秦流西感受到穴位微微生温,这才松手留针,取了帕子擦手,道:“你们家太太头一胎生产时大出血?”
宋柳的基底,并不算好,所以这崩漏之症也尤为严重,她问头胎,是因为那会儿可能她那孩子已经没了。
大丫鬟看向嬷嬷,她跟着太太并不久,还不知太太生大少爷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嬷嬷皱眉道:“我是在大少爷三岁的时候才到太太跟前伺候的,不过听管花园的老嬷说,太太生大少爷时,很是伤了元气,生了两天两夜才生出来,险些挺不过去。老爷很是愤怒,把太太屋里的好些人都发作了。”
秦流西眉梢轻挑,看向榻上的宋柳,那就是说,在她生产时伺候的那批人,基本都换了吧。
嬷嬷也不是傻的,秦流西说的话,她们从头到尾都听到了,心中震惊,这么一想,真是处处都是破绽,光大少爷和太太半点都不像就是问题,便是大少爷回家,也很少到太太面前彩衣娱亲的,理由是要读书钻研学问。
“大,大师,我们家大少爷,他他真不是……”
“是与不是,只看主子,做下仆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秦流西淡淡地告诫。
嬷嬷一凛。
大丫鬟也是神色惶恐,看着榻上的主子,眼中露出愤然,道:“可恨太太还被蒙在鼓里,我就觉得奇怪,姑爷总是在太太跟前提起二少爷,也不怕太太伤心难过,哪怕陪着太太用餐,指着一碟菜也要提一句,明知道太太难得有胃口,这么一提,就把筷子搁下哭去了,他还特别无辜,一口一句自己错了。”
秦流西心想,绿茶喝多了呗。
“你们二少爷是怎么没的?”
大丫鬟眼圈一红,道:“得了天花,没熬过去,要是早些遇到大师您,二少爷不用死了吧。”
嬷嬷忽然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引得两人看去。
“嬷嬷?”大丫鬟上前去扶。
嬷嬷拨开大丫鬟的手,看向秦流西,白着脸道:“二少爷得天花那会,是姑爷照顾的,说他小时候已经得过此症,不怕传染,可二少爷就发高热惊厥没了。”
大丫鬟联想到什么,身子一僵,双腿打着摆子,无措地看向秦流西。
秦流西面容一冷,小孩子得天花是最麻烦的事,一个疏忽照顾,就是要命的事,如果那魏才洲存了这种心思,他也不必做什么,只需要无视就够了。
绿茶,阴毒,偏执,一个阴柔的男人形象落在脑海里,秦流西忽然就好奇了,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可以狠到这个地步?
秦流西瞥向榻上昏睡得安宁的宋柳,微微摇头,真是可怜可悲。
留针的时间到了,秦流西起了针,对大丫鬟她们道:“这安神香燃着,让她睡一下,你们守着就行。”
“是。”
秦流西又对大丫鬟道:“你红鸾星动了,是个良配,答应了吧。”
大丫鬟一怔,愕然地看着她。
秦流西却是已经走出去了。
大丫鬟反应过来,面对嬷嬷看过来的眼神,俏脸绯红。
秦流西走出诊室,见宋烨呆滞地站在门口处,满脸错愕和不可置信,浑身僵硬。
习武之人,多半耳清目明,刚才她们在里面的对话,他已是全听见了。
原来震惊是没有上限的。
只会一次次地刷新。
宋烨转身就走。
“回来。”
宋烨脚步一僵,双拳捏得咯咯作响。
“如果真是他,您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下去诘问,只会打草惊蛇,您别忘了,您府邸可能还有那些腌臜的东西,更重要一点,可能祖坟被动。”秦流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道:“而做这样的事,他做不来,只能是身后有人相帮。”
宋烨转过身,木然地看着她。
秦流西与之对视,漠然地道:“宋将军,打无准备之仗,是会败的。厌胜巫蛊之术的可怕,您可能不知,对方若极力催动咒术,你无可转圜。”
“我就这么看着?”
秦流西抬头望天,道:“因果业报,只要摊上,谁都逃不过,尤其是,人伦杀孽。”
第346章 睡在身边的一条毒蛇
宋烨到底是被秦流西劝住了,非但劝住,他还顺从地听她的话,配合做针刺治疗。
兄妹俩一个内一个外,均是身体大有问题,连丧二子,宋烨越想越觉得悲从心来,一个大男人竟是落了泪。
秦流西起针时看见,道:“不至于那么疼吧?针刺而已。”
宋烨:“我只是哀我兄妹二人命苦。”
“遇人不淑,我懂。”
“你不懂!”宋烨道:“魏才洲是我结拜大哥的亲子,自小生得白净,像他娘,跟姑娘似的,比我妹妹还要小三岁,连只兔子他都不敢杀,就跟在我们兄妹身后满山跑,那样的人,怎么就会作下这些事呢?”
“可能他内心变态。”
宋烨:“……”
秦流西反睨了过去:“人是会变的,要是个耳根子软的,被人挑拨几句,这心理就会扭曲了。”
“他能被谁挑拨,大哥都死了,他娘也不在了。”
“这就得靠你们自己查了。”
宋烨瞪向秦流西,和她说话,真能气死个人。
“他的生辰八字如何?我看看。”
宋烨这时可不理给了这生辰八字会不会陷魏才洲于危难之中了,要不是秦流西劝住,他都快马回去劈死那家伙了。
秦流西一问,他就说出了魏才洲的八字,让秦流西合算。
而后堂内,宋柳终于清醒过来,轻吟一声:“我这是在哪。”
“太太,您醒了。”大丫鬟连忙扶起她。
宋柳还没完全想起自己在何处,这一动弹,她就咦了一声,摸了摸身上,道:“我这身子,怎轻快了这许多,还不见酸软。”
大丫鬟闻言大喜:“真的?”
宋柳点头,感觉到小腹也像是有暖流淌过,讶道:“小腹也暖。”
自得了崩漏之症后,她的身体就时常发酸发软,小腹更有坠痛冰凉之感,但现在,却是微微温热,舒服得很。
“大师果然神乎其技,这针刺术太厉害了。”大丫鬟欢喜地叫。
大师?
宋柳愣了愣,记忆渐渐回笼,本来微微红润的脸又一点点的褪去血色,连唇瓣也开始苍白起来。
她都想起来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她又听到了什么?
大丫鬟看她变了脸,便拿了衣裳服侍她穿上,小心翼翼地道:“太太,这位大师并非浪得虚名,而是有真本事的人,您这身体有何变化自己知道,可得要保重。”
她说着,又抿了一下唇,咬牙道:“您若是垮了,谁给两位少爷讨个公道呢?有着赵员外赵太太的事在前,当时太太不也说过,换了你绝不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您得振作。”
嬷嬷也道:“是啊太太,不管真相如何,都得问讨个明明白白,不然两位少爷就白没了。”
宋柳瞪着两人,见她们眼神悲伤,心中一痛,道:“大哥呢?我们出去寻他。”
穿戴妥当,宋柳被搀扶着走出后堂,隔着一道帘子就听到秦流西在批八字。
“……他的八字弱杀旺且偏星多,这样的八字性格多主人格偏执极端,身弱杀强,便意味八字当中的日干力量衰弱而七杀的力量强旺,若是制化得当,那么煞气可视作权威,可尽情发挥才能,成就一番大事。若制化不当,则行为易走极端,偏激。他还偏星多,而往往偏星多的八字,多喜欢钻牛角尖,耳根软,报复心强,易走弯路。”
宋烨发懵:“我听不懂。”
秦流西:“……”
她看向帘子后,道:“总的来说,魏才洲性格偏执,报复心强,这明了吧?再看他的四柱子女宫,哦豁。”
“怎么?”
“太太生于夏季?”
“额,你怎么知道?她生在六月。”宋烨又说了宋柳的生辰八字。
秦流西掐节一算,果然属水阴,道:“令妹的八字倒是堪堪克制他这个八字,七杀有制,倒旺了他子息,日干弱,食伤重,有阴星而无财星,必有子且不少。他命中三子两女,四柱地支中现双巳,这是有一对双生女呀,还是今年所得。”
唰啦。
帘子被牵起,宋柳走了出来,双眼几乎要突出:“你说魏才洲有一对双生女?”
“他的八字中是这么显示。”
宋柳僵住,她想起来,昶儿得病之前,她偶然听魏才洲说梦话还笑出声,喊着什么娇娇啥的,她摇醒他问梦见啥。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说是梦见他们得了一对双生女,取了小名为娇娇怜怜,现在秦流西一说,对上了。
什么狗屁做梦,分明是得了吧?
宋柳胃部一阵翻滚,捂着嘴巴,想吐。
秦流西顺势抄起脚边的一个痰罐递过去。
哗啦。
宋柳吐了个七荤八素。
秦流西掩鼻。
宋柳吐舒坦了,看秦流西以手指抵鼻,脸上一热:“失礼了。”
宋烨已是继续追问:“三子两女,不算昶儿,那……”
他结合秦流西之前的话,早已夭亡一子,而宋柳统共也只得两子,其余三人是谁所生?
宋烨看向宋柳:“这么多年,你竟是毫无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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