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府知府家的小姐似是中了邪,请了他前去看看。”清远说道:“不过这去了也有好几天了还没回来。”
“他自己去的?”
清远摇摇头,回道:“小参跟着去了。”
秦流西听了眉头皱起,想到二人年纪和性子,当即起了一卦,随着掐算,她眉心都皱得能夹死蚊子了。
清远的心提了起来,别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上卦为兑,兑为泽;下卦为坎,坎为水,水渗泽底,泽中干涸,是困卦的卦象,他们被困住了。”且还是受困于小人。
“啊?”清远跳了起来:“在哪,谁干的,谁这么大的胆子!”
困他们清平观的少观主,是嫌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没事,只要坚守正道,自得其乐,必可脱困,只不过安南府那边怕是出了大问题。”秦流西道:“近日在山脚下的流民,注意有没有特别异常的,南边发了水,恐出瘟疫,要是有带病的跑过来,只怕麻烦,更莫让他们闯观。”
清远听到瘟疫二字就白了脸,疫病传人,到时候不知要死多少人,便道:“如今外面的粮价急升,药材更是紧缺,我们施粥都没法熬稠,药汤估计难以施舍。”
秦流西道:“还没到那地步,不必急。我去安南府探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准备,药材方面也不急,长生殿的库存还有,就算没有,我们也已经尽了力,不必内疚。”
清远自然知道行善积德都是量力而为的,但如果当真是乱世现,他们清平观只怕也难以独善其身。
现在那些流民还会顾忌神明在上,且清平观一直在行善,善名在外,并不敢强闯放肆,但如果活不下去了呢?
管你神明不神明,有没有报应的,先活下去再说!
清远把忧虑一说,秦流西笑了:“敢胡作非为者,也得看看有没本事进出。”
她话音才落,忽听客院那边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就没声了。
秦流西看过去:“有娇客住进来?”
清远连忙说道:“前日来了一对母女上香留宿。”
“怕是出事了,过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往那边去。
刚走到客院,有人从屋子内冲了出来,是个妇人,看到秦流西他们,明显有些慌张,转身带上了门。
“这位居士,发生何事了?”清远笑着上前。
妇人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事,就是看到一只老鼠过去,吓着了。”
秦流西眸子一眯,疾步上前,在妇人的惊愕中拉起她的手,双指搭了上去。
妇人大惊,立即挣扎:“你要干什么?”
秦流西把着脉,看她那脉急而乱,心跳飞快,又看她手背有被挠伤的伤口,体温有些高,脖子瘰疬增大,不禁面露寒霜。
“清远,立即去兑了醋水来挥洒这个院子,不要让人进出,此外让道童去闭了山门,不接香客了。”
清远懵了,这操作,是杀毒防疫的操作啊。
他瞪向妇人:“你有病?”
妇人惊恐摇头:“不,我没有。”
“别废话,快去。”秦流西瞪向清远,后者连忙去下去安排。
秦流西已经从乾坤袋取了一张药符燃了,又用布巾蒙鼻,拽着妇人就往屋子内去。
屋内,一个身材纤细瘦弱的姑娘倒在地上,脸上全是抓痕,血肉模糊,同样的,脖子瘰疬增大,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犯了什么病。
秦流西走过去,一探那昏迷在地的女子,双目凌厉地盯向那眼神闪烁的妇人:“你们从何而来,那个地方可是出了疫病?”
妇人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磕着头道:“大师,你行行好,不要把我们送出去,不然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闭嘴,快说,你们从哪里来?”秦流西冷声说道:“我可不是不杀生的和尚,而是道士,你们明显是中了疫病,为了不传给无辜的人,我可以亲自杀了你们,而谁都不敢说什么你信不信?”
现在的人,闻疫色变,一旦发生大规模的瘟疫,就会立封病源地,不许进出,不管你有没有病,杀了也不为过的。
妇人被她的气势所吓,瑟缩了一下,道:“我们从安南府李家屯逃出来的,我们那村子有人吃了捡回来的田鼠后就开始陆续生病,后来村子就被封了,说是有鼠疫。我闺女和一个衙卫定了亲的,他把我们偷偷放出来了,我们出来的时候,没病的,出来后,我闺女才有点发热……”
“没病会这样?”秦流西指着那姑娘低吼:“鼠疫传染最是快且麻烦,你们一路过来,也不知接触了多少人,你们这是造孽!”
真是好的不灵丑的灵,刚才才和清远说安南府那边估计出问题,结果就来了这么一个大麻烦。
秦流西想起刚才起的卦,道:“李家屯可有派大夫过去?”
“有,有的。”妇人道:“但是他们也不能出来的。”
“你可见有两个年纪小的道士?”
妇人心虚地点头:“我们逃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道长进了村,我那未来女婿,说是清平观的道长,来帮忙治疫的。清平观这么出名,我们这才来了这里。”
真的是被困在了那里。
秦流西气得想刀人,要是两人自愿去的还好,要是被那安南知府故意推去送死的,且给她等着!
“道,道长,我我是不是……”
“是,你被染上了,要是治不好,你等死吧!”秦流西气得口吐恶言。
妇人顿时惨叫出声,瘫软在地,她们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第1126章 道观摊上大事了
清平观重新开门迎香客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这样严阵以待,关山门并不是因为有贵人至,而是因为有疫。
而如今在道观小住的信众却不止这姓李的一对母女,还有别的人,且还有官眷,眼看清平观封了山门,纷纷遣人打探消息,虽然清远没敢往外说,但那做派,谁能猜不出一点半点,顿时慌了,吵着闹着要离观。
清远感觉头皮发麻。
这谁敢让这些人离开啊,这对母女来了两日,虽然没到处游荡,却也不是足不出户,尤其是那妇人,她既去大殿参拜,还和道观里不少道长和信众都说过话,怎么敢肯定有没病传出去,一旦传出,这些人到处去,漓城危矣,甚至会扩散越来越多的地方,到时候,谁的罪孽最大,真不好说了。
秦流西在给那李姑娘诊治,清远则一边令人取了艾草在整个道观熏艾,用醋水挥洒,一边带着观中道长拦人劝说,这说得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所有人都明白,这事弄不好,清平观怕是回到十多年前那废观的情景,甚至更惨,说不定被官家的一把火烧了就完事了,所以谁都不敢放松。
山门处,清远派了人去镇守,但观里的人手有限,防不胜防,险些就让人给逃出去了。
秦流西拎着那小厮打扮的人回来,把清远惊得后背发寒,冷汗直流。
“让人撤回来吧,不用守山门,我布了迷踪阵,他们走不出去,人都撤回来,做点别的。”
众人:“……”
林道长他们都下意识地看了看那客院,再看地上的小厮,又看秦流西,眼神钦佩又惊叹。
她明明在那里面诊治病患,却还能知道有人意欲逃出山门,还这么自信布下阵法,果真我道楷模。
何道长双眼熠熠闪烁,上前一步,道:“观主,小道会医,愿做力所能及之事。”
秦流西看过来,道:“那正好,你跟着三元,去配这些药材,先熬个药汤,让观里的人都喝上一碗,以防万一。”
她递过来一张经方,何道长接过,扫了一眼,双眼晶亮,道:“必不负观主所托。”
三元带着他离开了。
秦流西又递给清远一张经方:“那对母女的药,先熬这副让她们喝着看看。”
清远点头。
林道长道:“不知我们可能做些什么?”
秦流西道:“按着那李氏说的,安南府的李家屯已是爆发了鼠疫,除了她们逃出,也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人逃出,而这对母女一路过来,也不知接触过谁,要是有人也被传上,那必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李家屯出现。”
众人都脸色微变。
瘟疫的可怕,他们都是知道的,哪一次瘟疫发现不是先集中起来,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杀和烧,到那时候,不管是有病没病,都会成瘟疫下的孤魂。
“福生无量天尊。”林道长默默念了一次经,道:“今年世道果然艰巨。”
“所以形势严峻,就仅因为两个病患,我们清平观也不知会变得如何,两位道友若是觉得不便,也可……”
张道长立即道:“观主不必多言,我既然在贵观挂单,又是因济世而下山,断没有遇难而去的,你大可吩咐。”
“张道友说得不假,瘟疫罢了。”林道长豁达一笑:“修道之人,何处不能修?人间道,亦是道。”
秦流西闻言,向二人行了一个拜礼:“是小道轻慢了。”
两人连忙还礼,虽然秦流西年纪小,但修为比他们强,再看她行事,也着实令人敬佩,也不敢受她的礼。
“如今观里有两个病患,这个客院我已经布了阵法隔绝在外,但鼠疫传染最是快和麻烦,也不知其余的信众是否已经被染上,须得把脉巡诊,不知你们可懂扶脉?”
“医一术,虽不算精,但略懂。”
“那行,我们先筛查巡诊一二。”秦流西看了一眼,又点了无为,吩咐道:“山门不必守,但也要注意一下山脚的情况,希望不会是我们想象的那般。”
无为点头:“那观中的布施?”
“只能暂停了。”
有人急脚走来,是个健硕的仆妇,看到地上的小厮不由变了脸,道:“我们乃是郑知州的家眷,如今你们道观出了疫人,胆敢扣留我们家老夫人和小姐,还不允许我们遣人去送信,要是我家老夫人出了差池,你们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正因为观中有香客染了病,也不知谁和她们接触过,才不敢让他人离开,假如也沾染上了,只是还没犯病,一旦出去犯了病,传给更多人,那岂不是罪人?”秦流西看着她,淡淡地道:“万一他染上了,回去传给你们府中的人,那当如何?”
仆妇脸色一白,抿了一下嘴又骂道:“都是你们的错,什么人都放进道观来留宿,也不曾严查过她们带没带脏病,如今倒连累了我们这些无辜的信众,这个罪,回头我们家大人必要与你们深究。”
秦流西的脸色比她更冷,道:“道观不是谁家的私人领地,更不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家庙,不准平民进出,只要不是前来闹事,都可来参拜。另有一点,哪怕道士,也不是人人都有一双明锐的法眼,可以一眼就看出对方有没有病?好比居士你,清平观的道士难道都看出你染了杨梅结毒吗?”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腕,以及她那不自在的站姿。
啥玩意,杨梅结毒?
张道长瞳孔地震,看向那仆妇,又看秦流西,这,夺笋啊!
林道长不是很懂,问张道长:“杨梅结毒是什么?”
张道长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道:“就是那个不洁的脏病。”
“哪个?”
“花楼那些地方最常见的。”
林道长一愣,瞪大眼尖声道:“你说的是花柳?”
张道长捂住他的嘴,往后退了两步,无量天尊哎,林道友太耿直了。
小厮都惊住了,看向仆妇,眼神惊惧,而那妇人则是神色巨变,尖声道:“你,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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