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迦,到爸爸这里来。”
“爸爸,我今天有很努力地学咒语哦。”
“嗯,小迦是个乖孩子,爸爸最喜欢小迦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比喜欢哥哥还喜欢我吗?”
“当然。”
“好高兴!”
“那爸爸问小迦一件事情。”
“好!”“以后不管爸爸叫你做什么事情,你都会为爸爸做的,对吧?”
“嗯!我一定永远听爸爸的话!”
“小迦真是个乖孩子爸爸最喜欢小迦了”
“我也最喜欢爸爸了!爸爸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
我是夜迦,是爸爸的儿子,我一定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魔法。
我要成为爸爸的骄傲。
“爸爸,我又学会一个新的咒语”小夜迦兴冲冲地跑过走廊奔向爸爸的房间。
“主人您的意思是?”
爸爸的房间里,有别人?
小夜迦停下脚步,透过虚掩的门向里面看着。
“我已经等了太久”
爸爸的声音,跟平常不太一样啊。
好像有什么酝酿已久即将爆发的情绪,随着压抑的话语慢慢地逸出。
“要将二少爷,作为祭品吗?”这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疑问。
“只有这个办法。”
祭品?
小夜迦惊诧地忘记了呼吸。
什么意思?
要将自己,作为祭品?
“主人会失去二少爷的。”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捉摸的心痛。
“为了强大,为了称霸,我只好牺牲自己的骨肉。”冰冷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线条,让门外的男孩霎时间感觉到钻心剜骨的疼痛。
“那是他的宿命。”
最后的话语,带着最残酷的尾音。
一切似乎都在夜迦的面前轰然坍塌,所有曾经说过的话语,真实的,虚假的,从四面八方袭来交织成一张恶魔的大网,他陷在里面无法动弹,无法呼吸。
“嗯,小迦是个乖孩子,爸爸最喜欢小迦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比喜欢哥哥还喜欢我吗?”
“当然。”
“好高兴!”
“那爸爸问小迦一件事情。”
“好!”“以后不管爸爸叫你做什么事情,你都会为爸爸做的,对吧?”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会为爸爸做的。
会的。
爸爸不是最喜欢自己了吗,爸爸不是比喜欢哥哥还要喜欢自己吗?
可是可是
不,这不是真的。
这只是一场梦!这只是他无意中听来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只手蓦地拍了拍夜迦的肩。
所有的一切倏然从眼前消失,他大口地喘气,仿佛溺水的人重新回到岸上一般贪恋着空气。
四周是涌动的人群。
而他,只不过在无意识地随着人流走动而已。
“夜迦?”身后有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迟疑地叫着他。
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头去。
一张略带着担忧的面容跃入他的眼帘。
“夜迦!太好了,你也通过第二轮考试了?之前我还一直在担心你,如果你因为我而失去了资格,那我就”
“这是我欠你的。”他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亦是淡淡的。
叫人琢磨不透。
“在第一轮考试中,我利用了你才过了关。”他侧过脸去“对我第二轮帮助你的事情,不用太在意。”
“什么啊这是两回事嘛!”伊洛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第一轮考试你说是我帮了你,可是我根本没有出什么力,可是第二轮考试如果不是你,我很可能”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再提了。”他截住她的话。
我欠你的,已然还清。
他停下脚步,终于正常地露出她所熟悉的和煦笑容:“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又都幸运地站在最后一道起跑线上了。”
“嗯!”伊洛芙开心地应道“夜迦,你拿到几号的号码牌?”
他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号码牌,答道:“58号,你呢?”
“好棒!我们在同一个考场呢!我是57号耶!”伊洛芙献宝般地拿着号码牌在夜迦的眼前晃。
57?
夜迦脸色一黯。
看着她天真毫无防备的笑容,显然是没有想到57和58,这两个如此接近的号码,到底意味着什么。
果然。
在宣布她的对手将会是他时,她的脸色倏然地变白。
伊洛芙的手指轻轻地颤抖。
怎么会是夜迦,怎么会是夜迦呢?
经过了前两轮的考试,她已经深深地领略了夜迦驾御魔法的能力。
他无形无色能够迷惑他人的咒语,他完美的完全防御,他凌厉快速的攻击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她要如何打败这样的他!
场上,第一组考生已经开始了较量。
伊洛芙不安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夜迦。
他的侧脸线条凛冽而柔和,流泻的银白色长发向两边坠下,挡住了他此刻的表情。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伊洛芙咬住嘴唇。
也许,对他来说,对手是谁,结果都一样。
***
“我认输!我弃权!”一名考生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仓皇地举起手。
“196号赤月涟获胜!”裁判高声地宣布结果。
下面响起零碎的掌声和口哨声。
赤月涟没有理会众人或羡慕或恭喜的眼神,径直走出考场,直奔向第三考场。
不知道小芙的比赛怎么样了?
也许败给了难缠的对手,也许她已经用她狡黠的点子侥幸获胜了。
赤月涟笑了笑。
他决定了,不管是什么结果,他都要好好地奖励她,为她变她最喜欢的棉花糖。
第三考场很快便出现在赤月涟的眼前,他有些诧异地发现,不同于其他考场的喧闹,这个考场安静得有些诡异。
难道这个考场的考试已经全部结束了吗?
他推开门进去,发现考场内满满的都是人。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正在对决的两人。
空气僵硬得仿佛停止了流动。
“咳咳”一声咳嗽突兀地划破了这令人难以忍受的静谧。
赤月涟连忙拨开人群,挤到前面。
眼前的一切让他差点停止了呼吸!
“咳咳咳”伊洛芙跪倒在地上,一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剧烈地咳着。
她皱紧的双眉和蜷缩的身体衬出了她此刻巨大的痛楚。
有令人触目惊心的红渗透到她的指缝之间。
一滴,两滴。
雪白的地面仿佛突然盛开出了娇小红艳却令人心悸的花朵。
赤月涟的心如同被万把利刃来回地穿刺,他震怒地扬头,看向她的对手—
夜迦。
他面无表情地静立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伊洛芙。
他流泻的长发如同浮云一般勾勒出他修长的身材,他凛然的眼神是那样的令人不寒而栗。
他的指间隐然还有淡淡的光芒。
那是如水一般的月光,却带着冰寒彻骨的杀气。
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赤月涟的唇早已咬出血痕,他怒吼着冲上擂台,却被裁判拦下:
“比赛还没有结束!还没有人认输!”
赤月涟哪里听得进去!电光石火间,一个带着火焰般怒气的攻击魔咒裂空而来,朝着夜迦的要害部位飞去!
夜迦只是轻轻地一闪身便避过了这道因为施咒者太过愤怒而让咒语有失准头的魔咒,红色的光束击中了他身后的墙壁,雪白的墙立刻燃烧出一个巨大的洞。
“同学!我警告你!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我可以马上向上级反映取消你的考试资格!”裁判严肃地拉住赤月涟沉声警告道。
“你没看到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你看看她!”赤月涟激动地反手扯住裁判的衣领,另一只手略微颤抖地指着仍然跪倒在地的伊洛芙。
“你冷静点,比赛还没有结束,我们会有分寸的。”裁判冷静地拨掉他的手,压住他颤抖的肩。
“让我跟他打!我绝对饶不了这个人!”赤月涟对着夜迦怒喝道。
夜迦冷冷地看着场边挣扎大喊的赤月涟,一抹嘲弄的笑意不自觉地溜过嘴角。
何必为他人这么拼命呢?
人与人之间不是只存在着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吗?
就算是骨肉至亲,也一样。
“宣布比赛结束吧。”他缓缓地开口道,瞥了一眼对面的伊洛芙“她已经不能再打。”
“可是,她还没有认输或弃权。”裁判坚决地摇头。
“没有认输又怎么样!?你没看到她已经不行了吗?”赤月涟死死地拽住裁判的衣领吼道。
裁判的眼中掠过一道暗光,快速地念起咒语,束缚咒出手,将赤月涟牢牢地固定在场边的柱子上。
“你只要看着就好,裁判以外的人,都不能够左右这场对决。”
忽地,有人发出暗暗的抽气声。
“还没有认输咳咳”断断续续的虚弱声音“不要阻挠比赛”
“小芙!”赤月涟的眉头深深锁起“不要逞强!弃权!你打不过他!”
“你又小看我”伊洛芙艰难地用手撑起上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咳咳,我才不要对猪头涟以外的人认输”
“笨蛋!”他已经说不出话。
夜迦轻轻地皱起眉。
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实力的差距已经很明显。
为什么还不要命地站起来呢?
她知不知道站起来意味着什么?
“咳咳夜迦”伊洛芙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笨拙地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你果然很厉害”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猛地击中了她,伊洛芙向后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到墙壁,再摔落在地上。
“混账—!”赤月涟疯狂地挣扎。
场内的观众们都惊诧地屏住了呼吸。
裁判也紧张地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伊洛芙,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阻止这场对决。
夜迦的右手向前平伸着,指尖的光芒还未隐去,黑玉般的眼瞳里闪着让人难以捉摸的光泽。
“站起来,表示你仍然是我的对手。”他缓缓地垂下手臂,转过身去“到此为止了。”
“不可以”伊洛芙的声音轻得像空气里的一缕尘埃“还没有认输”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伊洛芙再一次艰难地站了起来。
“绝对不认输!”伊洛芙摇晃着站直了身子,她的样子实在是狼狈极了。
散乱的头发,布满血痕和污渍的脸。
可她的眼睛,却亮得出奇。
夜迦震惊地扬眉。
为什么要这样坚持呢?
为什么不屈服于已成定局的事?胜负明明就已经很明显了啊!
他闭上眼睛。
屈服。
连他都已经屈服于早就决定好的命运。
“爸爸,我听到了你们说的话。”夜迦惊异于自己的冷静。
“什么话?”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抚弄着夜迦流泻的银发。
“祭品。”他弧度优美的双唇轻轻地碰出这两个字。
手的动作倏然僵住,夜迦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扯得生疼。
这几天来,他早已经想通了。
爸爸决定好的事情,一定不会变。
他也曾见到过忤逆爸爸的人,但是那种人,无一例外地没有好的下场。
更何况,爸爸那时说得如此的笃定。
—“为了强大,为了称霸,我只好牺牲自己的骨肉。”
“那是他的宿命。”
是宿命,他认了。
“但是,在将我作为祭品之前,我能不能过我想要的生活。”夜迦直直看进他父亲的眸子。
从现在开始,只为自己而活。
“当然可以。”
长久的沉默后,他缓缓地开口,语气舒缓而温柔。
他脸上和煦的笑容会让任何一个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慈祥温柔的好父亲。
只有夜迦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残酷苛刻的交换条件,一个拿他的生命去交换的条件。
那一夜,他离开了家。
外面的风吹得凛冽,冰冷的空气一寸一寸地腐蚀着他的肌肤。
皮肤上的感觉早已经麻木,他封锁所有的感情,绝望麻痹的内心让他能对任何一个陌生的人毫无防备地笑。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伪装。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孤独的一个人,看着早已经决定好的终点,一点一点地走向路的尽头。
原来,只为自己而活,也可以这么累。
痛楚!
手腕上灼热的痛楚让他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一小簇的火苗在他的手腕上安静地燃烧着,点亮了他深邃的眸子。
对面的伊洛芙喘着粗气,指尖的光芒如同星星之火一般跳跃着。
夜迦凝视着这逐渐熄灭的火苗,感受着手腕上隐隐的痛楚,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地升腾扩大。
他抬眼看着对面那摇摇晃晃站不住脚的女孩,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和晶亮的眼瞳,看着地上嫣红的血迹,看着她噙在唇边不易察觉的笑容。
“夜迦,你知道吗?”伊洛芙虚弱地抬起手拨开眼前的一缕头发,勉强地站直身子“我的对手并不是你哟!”
他怔了怔。
“我知道自己跟你天差地别,也知道绝对不可能赢过你”她喘着气,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迹“绝对不低头,就算被打死也不认输,我只想要赢过自己而已。”
她的头发凌乱,脸上也脏兮兮的。
可她脸上突然绽开的那朵倔强的笑容,却让夜迦一时失神。
所有的一切突然全部涌上心头,儿时的记忆,父亲慈祥的面庞和冰冷决绝的话语,他所背负的宿命和将要面对的未来,还有她倔强的面庞和不服输的笑容
“不可以”
“还没有认输”
“绝对不认输!”
“我的对手并不是你哟!”
“绝对不低头,就算被打死也不认输,我只想要赢过自己而已。”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奔涌咆哮,好似要冲破一切已经决定好的命运一般。他如瀑布一般的银发无风自舞,灿灿月光盈满他的右手。
没有人看清楚夜迦是如何飞快地出手的。
连裁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目瞪口呆。
赤月涟的嗓子早已经喊哑,他绝望地挣扎,浑身浴火,终于挣脱了束缚咒的控制,重重地跌在地上。
弯曲的手指没有一丝力气,魔法全部耗尽。
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夜迦的攻击已经来到了伊洛芙的面前!
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月光。
世界好像安静得没有了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喘息,和不规律的心跳。
结束了吧?
应该要结束了呢。
可是,自己应该没有输吧?
因为,她可没有说过“我弃权”或者“我认输”哦!
有一点点后悔。
因为,她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去做啊。
比如吃一块甜甜软软的棉花糖,比如跟老爸老妈一起出去逛街购物,比如和尤莉一起上学
比如把猪头涟气得鼻子冒烟。
哼!真是便宜了这家伙了!
要是她就这么不在了,他一定会庆幸从此以后少了个大麻烦吧?
伊洛芙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水气轻轻地覆上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攻击停住了。
夜迦凌厉的攻击,就这样停在了伊洛芙的面前。
他的手心被银色的火焰灼伤,却没有伤害到她分毫。
银色的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唇边滑过一抹莫名的笑意,夜迦缓缓地将手垂下。
“我认输。”
***
命运三女神挥动著羽翼,
鸟爪般的手执着紧握笔,
沾染宇宙的星光,
在灰蓝色的命运滚动条里,
写下无法更改的,宿命。
***
流云安静地飘过天空,斑驳的树影像毛茸茸的黑色绒布。
带着阳光温度的风轻柔地拂过小巧的阳台。
空气里漾起细小的涟漪。
“喂,在想什么?一副呆呆的样子。”赤月涟拿着一罐冰镇的可乐走过来,恶作剧般地将可乐贴近伊洛芙红润的脸颊。
“哇!好凉!”伊洛芙连忙避开,凶巴巴地板起脸“我一好你就欺负我!很过分呐!”
“猪,别一副母夜叉的样子,难看死了。”赤月涟伸出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
伊洛芙很夸张地深呼吸。
不行,跟这家伙斗嘴会旧伤复发。
“考试已经结束一个星期了,没有想过要去哪里玩吗?”赤月涟拉开自己的可乐,仰头喝了一口。
离九月份的开学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好好地放松一下了。
小鸟停在阳台上东啄啄西啄啄。
满眼的花花草草在微风的吹拂下颇有韵律地左右摇摆着,像在合奏着一首无声的圆舞曲。
“没心情。”
伊洛芙双手托腮,叹了口气。
“为什么?”赤月涟不解地挑起眉“你,我,还有尤莉,不是都已经很顺利地成为魔法学园的一员了吗?”
“夜迦”伊洛芙的嘴唇无意识地碰出这两个字。
赤月涟握着易拉罐的手紧了紧,英挺的眉如麻绳一般地皱起。
伊洛芙的视线没有焦点,一直飘悠到很远的地方。
夜迦。
考试结束后发生的那件事情,她一幕都不会忘记。
就在夜迦宣布自己输了以后,她便如释重负一般地倒了下去。残留的一点意识让她感觉到自己仿佛是被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地抬上了担架,从考场送了出去。
迷茫中,她还依稀听到赤月涟哑着嗓子的呼喊,他告诉她,她赢了,他叫她不要睡过去,他叫她跟他说话。
可是她只觉得好累。
本来有些事情她是不会知道的,若不是有一个那么大的排场拦住了医护人员的去路。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这不寻常的安静让伊洛芙强打精神撑开了眼皮。
萝雅校长正领着一群穿着黑色斗蓬的人向她的考场方向走去。
那些人都用兜帽盖住了脸,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
走在萝雅校长旁边的那个人,虽然装束同其他人一模一样,但他浑身散发出的气韵和魅力却可以让人如此的容易分辨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她听到身边传来的抽气声。
“那是黯夜魔法学园的人。”
由于那些穿着黑色斗蓬的人实在太多,才造成了场面的拥挤。
最后,走在萝雅校长旁边的黑衣人抬起手,示意后面的人都不要跟来,才让拥挤的人群稍微地有了一丝的空隙和松动。
然而,萝雅校长和黑衣人的脚步却没有再往前走。
因为他,突然出现了。
夜迦从考场中走了出来。
伊洛芙第一次从他的淡定的眼瞳中读出了迷惘和不安。
那个走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上前一步,缓缓地摘下了头上的黑色兜帽。
黑衣人背对着伊洛芙,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尽管视线和意识都已经模糊,可她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夜迦手指的颤抖,他缓缓地低下头去,银色的长发落到身前。
“焰,过来。”黑衣人偏过头,对着后面停住的队伍轻声说了一句。
只是轻轻的一句话,那声音也能让人想起万年寒潭中永不漾动的死水。
伊洛芙的背脊一阵阵地发寒。
有人迈着大步走上前,他体格高大,一把便扯下了黑色兜帽,和黑衣人并排站在一起。
“父亲。”夜焰恭敬地唤了声。
夜焰和夜迦一样有着银色流泻的长发和细致的面容,可他高大健壮的身形却使他无法像夜迦一样有着妖娆倾城的感觉。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朝夜迦的方向挑起下巴。
夜焰心领神会地来到夜迦面前。
他用没有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夜迦说着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夜焰的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抹莫名的笑。
没有人能预料得到,也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夜迦已经被一道灰色的魔咒近距离地击中,尖叫声中,他的身子水平地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到墙壁,再无力瘫软地滑落下来。
巨大的响声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夜迦晶莹的面容点缀着唇边如落樱般的血迹,那惊心动魄的美丽恍若是一个折翼的天使,从天堂坠入人间。
就在人们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又是一道灰色的魔咒伴随着夜焰残忍的笑向夜迦飞去。
夜迦仍是单膝跪倒在地上,没有闪避的意思。
抑或,已经没有能力闪避。
一道金色的咒语闪过,灰色魔咒打偏了方向。
萝雅挡在了夜迦的面前。
她不赞同地仰起头,右眼的眼神如鹰一般锐利。
“萝雅?”黑衣人的声音隐隐地涌动着强烈的不满。
“夜玄,他有可能成为我的学生,所以,我有保护他的义务。”萝雅镇定地开口。
“你的学生?”黑衣人—夜玄大笑出声。
“不管他会不会成为你的学生,他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伊洛芙心中一阵钝痛,她似乎能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震惊。
夜迦。
他竟然是黯夜魔法学园校长—夜玄的儿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想要到澄空魔法学园来?
场面仍然僵持着。
萝雅依旧坚定地挡在夜迦的面前,没有做丝毫的让步。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猜测着结局。
伊洛芙也想知道得更多一点,但是,医护人员已匆匆地将她抬出了考场。
意识完全模糊之前,她依稀地听到一声狂妄的大笑—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就暂时把他借给你,不过,他是我的儿子!我总有一天会把他带回去,绝对!”
长久的沉默。
阳台上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走。
风铃细碎的声音点缀着安静的空气。
“这么担心他吗?”赤月涟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空了的易拉罐。
“涟,你看过他的笑容吗?”伊洛芙不答反问道。
赤月涟摇摇头。
“他的笑很美,很亮,像最纯净的水晶在阳光下一样灿烂夺目”她眼神一黯“虽然很美,可是,很空洞”
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因为惊异于它的美丽而忘记了其他。
第二次看到他的笑,却扑捉不到他快乐的眼神。
第三次看到他的笑,竟然感觉到笑容背后的酸涩与痛楚。
别人的笑容是一种心情,而他的笑容却仿佛只是一个动作。
一个掩饰他哀伤的动作。
“笨蛋!”
伊洛芙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喂!干什么?痛死了!”她摸着被拍痛的地方恶狠狠地瞪着赤月涟。
“白痴,这样才像你。”赤月涟坏笑着说。
刚才她迷茫的眼神让他不安。
或者,也许,是不甘。
他垂下眼帘,看着她因为生气而皱起的双眉,翘长的睫毛,清澈的眼睛和撅起的小嘴。
她也可曾这样担心过他呢?
“啊对了!”伊洛芙突然双手一拍“我突然想到一个人!”
“谁?”赤月涟一脸的不解。
“我们考试之前遇到的那个名字很奇怪,人也很奇怪的,有着亚麻色头发的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赤月涟抚着下巴仔细地想了想。
“澄空魔法学园三年级学生”伊洛芙依稀回忆起杂志上看到的话。
“上一届魔法竞赛的特别奖得主”一张在杂志上刊登着的照片在赤月涟的脑海里渐渐地成型。
“澄空魔法学园学生会会长”
“他的名字是”
七!翼!瞬!
***
“小-绮-!”拖长了尾音的叫喊声。
一名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正迎着阳光玩世不恭地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别用那么肉麻的声音叫我好不好!”紫色短发的少女忙不迭地搓着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你不要走得那么快嘛,人家会跟不上你的。”他耍赖皮般的模样就像一只小狗。
“七翼瞬!”梵绮儿干脆停下来,双手插腰,两眼一瞪:“你是不是闲着没事干,觉得人生太无聊了?”
“小绮,你不要那么凶嘛,难得出来玩就要开开心心的啊,更何况这次是为了庆祝你考上澄空魔法学园”
“你少在我面前晃,我就会很开心了。”梵绮儿受不了地用手捂住耳朵。
“小绮,你好无情。”七翼瞬假哭了几声“几年没见面,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梵绮儿干脆装死当没听到。
“喂喂,不要无视我嘛”锲而不舍的某人。
伊洛芙一副白痴的表情。
“为什么来度假村也会遇到认识的人”赤月涟头痛地皱着眉。
“他真的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吗”伊洛芙眯着眼睛看着追在梵绮儿身后像个年糕一样的七翼瞬。
是不是杂志上的报导写错了?
“算了,快进去吧,老爸老妈等会找不到人帮忙一定又会大吼大叫的。”赤月涟指着海边那所小巧的屋子,拍了拍仍然呆愣在原地的伊洛芙。
“哦。”伊洛芙应了声,乖乖地提着行李向那栋白色的小楼进发。
等一切收拾妥当,天空已经可以看到稀疏的星星和如眉的上弦月。
黑得透明的夜空像宁静的深潭,仿佛能够看见地面上一切东西的倒影。
伊洛芙在柔软的小床上翻了个身,眨着眼睛透过半掩的窗帘望着漆黑的天幕。
八月的海风送来大海特有的咸涩味道,海浪舔吻沙滩的沙沙声犹在耳畔。
独自一人安静的时候特别容易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伊洛芙悄悄地起床,穿着拖鞋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坐在白色小屋的木头阶梯上,面对着无垠的大海,视野和心情突然一起开阔起来。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张开手臂,抱了满怀的海风,快乐地笑着。
好想唱歌。
一件衣服突然罩在她的头顶上,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白痴,想着凉就说一声。”赤月涟踏下两格阶梯,在她的身边坐下。
伊洛芙七手八脚地将罩在头顶上的衣服拽了下来,气呼呼地瞪着身边的少年看。
该死的猪头涟,别的本事没有,扫人兴致的功夫倒是一流的。
瞪归瞪,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披上了赤月涟给她的外套,外套上有他淡淡的如同青草一般的恬淡味道,挥之不去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不自觉地并拢了脚尖,低着头看着脚下木头阶梯歪歪斜斜的纹络。
赤月涟伸开两手呈大字型躺了下来。
不同于白天大海的明媚,夜晚的海是深沉的,温润的月光碎洒在波涛间,泛着银色的亮光。一阵清风拂过,伴随着海涛柔和的音律,像是在周而复始地唱着一曲亘古的歌谣。
“你也睡不着吗?”伊洛芙偏过头问道。
“嗯。”赤月涟低低地应了声,看似疲惫地闭起眼睛。
朦胧的影子勾勒出他完美流畅的侧脸线条,淡淡的月光如露水一般漉过他精致的五官。长而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剪影,修长的身躯随着平稳的呼吸而轻微地起伏着。
伊洛芙摇摇脑袋甩掉一时的失神,轻轻地皱起了鼻子。
这小子今天玩转型吗?没事装什么深沉?
裹好外套站起来,甩掉拖鞋,走下木头阶梯。
细软的沙子还留着早上太阳晒过的余温,像温和的流水一般浅浅地没过脚背。
伊洛芙无意中抬起头望着漆黑无垠的天幕,一道不太耀眼的银光划着漂亮的弧线掠过天际。
“流星!—涟你快看!有流星耶!”她兴奋地跳着脚,粉红色的裙角轻轻地翻飞。
“是坠机吧。”赤月涟凉凉地开口。
伊洛芙兴奋的脸顿时黑了一半。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懂浪漫哦!”她叉着腰走到他的面前。
不懂浪漫吗?
赤月涟撑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可是,我刚才有许愿。”
咦—?
伊洛芙眨了眨眼睛,随即便发出一声惨叫。
“糟糕!我没许愿!”
赤月涟嗤笑出声。
“想不想听听我的愿望?”他歪着头看她,平日有些玩世不恭的眼神在月光的辉映下竟然酿出少许温柔的成分。
海浪的沙沙声,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是什么?”伊洛芙还是忍不住好奇。
赤月涟微微地向前倾身,撑住脸颊看着她。
他直直地看进她的眼里。
长久的对视中,她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渐渐地跟不上海浪的节拍,随着心跳一起,紊乱不安。
“小芙!可以许愿了哟!”伊妈妈关了灯,六根蜡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却温馨的微光。
“可以许三个生日愿望!小芙别浪费喔。”伊爸爸提醒道。
“嗯!”六岁的伊洛芙重重地点了点头,虔诚地合起手掌,闭上眼睛。
“我希望能每天都能吃到好多好多的棉花糖!”
“白痴那样会蛀牙的。”坐在对面的赤月涟撑着脸颊看着她。
伊妈妈和伊爸爸交换了一个失望的眼神,对正在想第二个愿望的伊洛芙说:“小芙,再想想,有什么比较有意义的愿望?”
“有意义的啊”无视对面某个扫人兴致的家伙,伊洛芙鼓着腮帮子仔细想了想。
“有了!第二个愿望是明天可以不用上学!”
伊爸爸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
赤月涟皱着眉头用叉子无聊地戳着面前空空的纸盘,闲闲地开口。
“明天是星期天,这个愿望作废。”
伊妈妈仍是不死心地开导女儿:“小芙啊,这最后一个愿望绝对不可以再浪费掉了哟!想想你的未来,你的家人,和你的志向啊”这么深奥?
伊洛芙撇着嘴想了想。
原来生日愿望也不是可以随便乱许的。
未来,家人,和志向?
怎么这么麻烦
她抬起小手挠了挠脑袋,无意中瞥到对面的赤月涟。
一个恶作剧的念头顿时闪过她的脑海。
她坏坏地笑着,在大家的注视下开了口,说出她最后的愿望。
“第三个愿望是”
“我只希望某个人可以一直好好的。”
他沙沙的声音伴随着海浪的低吟,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的魅惑人心。
沙滩上,赤足的女孩疑惑地歪着头,眼里流露出一抹清新的迷惘。
“就算是笨蛋也没关系,只要她一直好好的,就好。”
赤月涟站了起来,两手平平地伸开。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那耀眼的红色像是跳跃着的火苗,衬着他深邃的如星辰般的眼瞳,脸庞上还未褪尽的孩子气,是如此的令人着迷。
“那个某人是谁?”伊洛芙轻声问了一句。
她的心里也有簇小小的火苗在烧。
“是涟,喜欢的人吗?”她竟然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淡淡的咸涩,如海水般。
赤月涟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看着她。
那样清淡却炽烈的眼神,她,却读不懂。
白色的泡沫慢慢地没过沙滩,再无声地随着海浪退下。
周而复始。
良久,她才再次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声音。
“某个还没长大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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