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壶,不过一刻钟便只剩下半杯。
宴散时,谢相容见云玳面不改色的撑着下巴,揉了揉自个儿有些发晕的脑袋,忍不住说了句什么。
云玳没听清。
她现在什么都听不清,只觉眼前晃悠的厉害,眼皮重重的像是随时都要闭上一般,若不是强撑着额角,她现在许是已经睡过去了。
“三小姐,三小姐您走错了。”
婢女扶着谢相容磕磕绊绊的离开,云玳晃了晃脑袋,忽然想起方才还未与谢相容道别,撑着桌子起身追了出去。
醉酒的人吹不得风。
云玳在府中迷迷糊糊走了许久才明白这个道理。
眼前重影叠叠,她扶着漆柱走在回廊上,时而能看清时而又模糊一片,脑袋疼,胃里也难受的厉害。
云玳有些后悔饮了那般多的酒。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迎面而来的婢女连忙将人扶住。
云玳眼神迷离,磕磕巴巴的道:“我、三小姐呢……”
“奴婢见三小姐方才已经回去了,您要寻她吗?”
寻她?
她好像是要寻她来着。
云玳忍着胃里的不适,咽了口唾沫,往前走,嘴里喃喃着什么。
婢女瞧她这样模样就知晓她醉了,搀扶着人没有松手,“姑娘,奴婢送您回屋吧,等您酒醒了再寻三小姐如何?”
“我、我没醉,好着呢。”
“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送您回去。”
云玳脚步软绵绵的,走路轻飘飘,她不让婢女扶着,可婢女又怕她摔着,二人在回廊上拉拉扯扯,行至灯笼底下时,免不得会被坐在不远处凉亭中的人看见。
长宁刚刚将香囊拿出来攥在手里,就错愕道:“那是云姑娘?她饮酒了?”
凉亭石凳旁,长宁与谢今澜相对而坐,谢今澜背对着回廊,是以听见长宁的话后,回头看去。
面若桃红,左脚踩右脚,随时身子一斜便会倒地不起。
饮酒了,还饮了不少。
长宁见谢今澜眉目渐冷,想着自个儿迟早会嫁入国公府,府中的兄弟姊妹往后也都是她的家人,脸上不由得也含了几分斥责,将香囊拢回袖中,便要朝云玳走去。
可有一人,比她更快。
长宁怔楞的看着谢今澜阔步行至云玳身边,那副担忧自家妹妹的兄长做派她不曾见过。
旋即回想起一息之前,她情深意切的告诉谢今澜,她想嫁的从来就不是国公府,而是他。
可谢今澜却面色如常的瞧着手中珠玉,并无兴致回应她的话。
她向来知晓上京城最矜贵冷傲的公子薄情寡性,从来不将无关紧要之人放在眼里,是以她并未尴尬失落。
可此时,那个对她的情意无动于衷之人,却站在云玳跟前,眼睁睁看着那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姑娘,一时不察扎进她的怀中。
尽管谢今澜不适的拧起眉,却仍旧没有将人推开。
第38章
“喝酒了?”
云玳顺着声音的来处, 抬眸看了一眼。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谢今澜便对着婢女道:“去拿些醒酒汤来。”
“是。”
谢今澜抓住云玳的手臂将她拉开了些,避免她摇摇欲坠的摔下去力道没放。
“今澜, 我来吧。”
长宁走上前扶住云玳,谢今澜抿唇看了一眼, 松开了手。
长宁将人扶到亭子里坐下,一坐下云玳便软绵绵的趴到桌上,长宁见此担忧道:“可要唤个大夫来瞧瞧,我看云姑娘有些难受, 莫不是头一回喝这么多酒。”
谢今澜低头看着云玳迷糊的样子, 实在不明白她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为何与从前不同起来。
“等那丫鬟回来, 让她去寻。”
长宁看了一眼谢今澜,瞬间有些失落。
他话中之意看似为她着想,实则还是将她当成了外人, 不愿麻烦她。
“没事的, 我记着路,云姑娘这般模样再受了凉, 身子吃不住的。”
谢今澜知晓云玳风寒才好,眼下为了她的身子也不好拒绝, 只能道:“那便麻烦郡主了。”
长宁勉强扬起笑意。
等人走后,谢今澜坐到云玳身边,见她半眯着眼盯着他,眼里满是警惕,忍不住道:“怎么,怕我?”
紧接着他便瞧见桌上的手攥起拳头, 云玳一个挺身朝着他扑来,“让你欺负她。”
没什么力气的拳头轻飘飘的点在他的胸膛上, 谢今澜将人环住,晓得她喝醉了,也不稀与她计较。
腰肢一个塌陷,云玳整个人便趴在了谢今澜怀中,双腿直愣愣的撑着地,瞧着没有半分美观。
“坐好。”将人重新放到石凳上,谢今澜看向她:“将我当成谁了?”
云玳动着唇,眼中的恼意还未褪去。
能让温顺的兔子咬人的,再结合方才那番话,整个府里也没几个。
谢今澜挑眉道:“将我当成三伯父了?”
云玳眼下听不得‘三’这个词儿,嫣红的唇张了张,刚从喉咙里义愤填膺的挤出一个‘你’字来,便听见谢今澜道:“你敢骂一句试试。”
见她颤了颤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可眼里的委屈怎么都遮掩不住。
谢今澜:“我不是他,便是酒后壮胆要生气,也将人找对。”
云玳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像是待在这处难受般,起身便要走,可她看不清路,没走两步就砰的一下撞在漆柱上。
脑门疼。
她抬手捂着额头,嘴里发出一声呜咽。身后传来谢今澜忍俊不禁的低笑。
云玳疼的有些站不住,重新坐了回来揉着额头,听见跟前的人笑声连连的调侃,“怎的这般蠢。”
云玳不满的呢喃着,谢今澜有些没听清,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你怎么也说我蠢。”云玳老老实实的又说了一遍。
“还有旁人也这样说你?”
云玳缓慢的放下手,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重新趴回桌上,“表哥也这样说我,可是我不蠢的。”
“我晓得我不该喜欢他,晓得他不喜欢我……”
方才还横眉瞪眼的人,现在眼里又弥漫起湿漉漉的雾气。
谢今澜想起她先前拒绝他的提议时,说起过的她有爱慕之人,那时他只以为是她随意寻的一个借口。
可酒后吐真言,难不成当真有这么个人被她放在心上?
还……
谢今澜看向云玳乱糟糟的鬓发。
这般委屈。
但从来没有人在谢今澜跟前讲过少女心事,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便换个人喜欢。”
“可是他还不知我心悦他。”
谢今澜沉默片刻,说不出心头是什么滋味。
府中的兄弟姊妹果真是到了嫁娶的年纪,整日里都为情所困,谢今棠如此,她亦如是。
这几月,云玳每日申时都与他在一处,白日里又总是在忙铺子的事情,能在她身边出现的男子少之又少。
府中的,除了谢今棠也就是那个常喜与她关系好些。
若是常喜……
谢今澜觉着不大可能。
除了这两人,那便只有在他不知晓的时候,她在府外结识了什么人,为其倾慕,将自个儿折腾成这副样子。
鬼使神差的,谢今澜将手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声线中带着一丝蛊惑,“那人,是谁?”
灯火明亮的回廊上,长宁带着瑾儿与丫鬟快步走来。
谢今澜无从注意到离的越来越近的几人,低头紧盯着她湿润的唇瓣,在她吐出那个名字后,呼吸顿时乱了几分。
漆黑的瞳仁中变幻无穷,仿佛在眨眼间飞逝过诸多情绪,纷乱繁杂的情绪最终汇集在眼底,融成了惊色。
夜风的声音与心悸同样难以捕捉,回过神来的谢今澜,却察觉到向来静止的心,因为云玳短短的表哥二字,而乱了分寸。
“姑娘,姑娘?”瑾儿蹲在云玳身边担忧轻唤。
长宁注意到谢今澜复杂的神色,犹豫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今澜阖上眼沉默片刻,再睁开时眼里已是清明一片,“没有,让她将醒酒汤喝了早些回去,夜里冷,莫在外逗留。”
他抬步离开时,长宁忍不住回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
当真,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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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玳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
头疼欲裂,屋内酒气不散,可昨夜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全然记不清了,只隐隐记着自己在回廊上遇着了一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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