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妩说“处置阿兄”那一瞬间, 谢宥以为?她还有别的?男人,已经要提刀出门去。
知道是崔珌,高高抛起的?心脏又落下。
大起大落之下, 便是谢宥也?有些木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起了?头,接下来?的?话就能说下去了?。
崔妩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今日你走之后崔珌就来?找我了?,你应该也?能猜出来?,没?有人将徐度香带进?崔府, 他根本不会出现在我们窗外。
崔珌还骗徐度香你已经离京,甚至故意蛊惑他, 让他觉得我想同他再续前缘, 才引得徐度香在窗外说出那样的?话。”
决意要说出来?,崔妩冷静了?许多,崔珌以为?她不敢说,她偏要“告状”。
徐度香的?事让她明白,纸终究包不住火,崔珌不肯消停, 那就只能提早让谢宥知道,才不会一再中他奸计。
而?且自己就算不说,凭谢宥的?脑子也?能猜到崔珌参与其中,早晚要怀疑他的?动机, 崔妩自己说出来?, 更能撇清干系。
“再续前缘”几个字又一次刺痛了?谢宥,但随之而?来?的?事更大的?不解,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宥想不出其中有什么好处。
难道崔珌也?是另一个王靖北, 要用毁她名节的?法子和?离?
可他自问从未薄待妻子。
“因为?他想让我一辈子留在崔家陪他,他利用徐度香, 就是为?了?逼你休了?我,届时我回?到崔家,他也?不会再把我嫁出去了?,徐度香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还道那是他的?好大哥。”
“你在说什么?”
谢宥如同跌入又一重深渊之中,不由自主地钳住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平视。
“当年?在杭州,我发?现崔珌他、他拿着我的?里衣在榻上……当时我很害怕,谁也?不敢告诉,只想赶紧逃离他,逃得远远的?,才会找上徐度香。
其实是谁都无所谓,我盼着自己能早日嫁人,离开崔家,其实我从未喜欢过徐度香,他于当时的?我来?说只是一根救命稻草罢了?。”
谢宥的?血都凝住了?,深吸着气道:“会不会是你……”
“后来?杭州匪患,便举家回?了?季梁,我年?岁又小,到底无法嫁给徐度香,既然做不到,我便骗自己,一切都是我多心了?,可终究惴惴不安,直到嫁了?你,我才觉得自己摆脱了?心魔。”
“可后来?阿兄腿断了?,我回?家探望时,他突然抱住我,承认了?这件事,”她眼里不存一丝玩笑?的?意思?,直直看进?谢宥的?眼睛里,“阿宥,那不是我的?错觉。”
撒谎才不会有代?价,反正崔珌早就存了?龌龊心思?,她不过是编得提早了?一点,顺道把徐度香的?事也?蒙混过去。
“一切是我阿兄做的?,不然是谁把徐度香放进?来?,谁告诉他我不能生育,是他骗徐度香你已经下了?江南,骗他你答应和?离,还说我因不孕之事被谢家折磨,才引得徐度香敢在窗外陈情?”
“他早就知道徐度香纠缠我,却不赶走他,还要帮他遮掩,助他留在京城,为?的?就是今日!”
崔妩越说越齿冷。
她在景福殿那日还感激过他,以为?这人真是尽一份兄长庇护之责,早将那些龌龊心思?放下了?,她甚至想过报答,未曾想崔珌竟然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就算嫁人,他到底还是没?放过我……”
谢宥怔怔听她说着。
这种话,会是谎话吗?
怎么可能会有人撒这样的?谎。
他静止在那里,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会不会是今日受的?打击太大,已经出现幻觉了?。
这个真相实在太过于……耸人听闻,谢宥博闻强识,不是不知道史书之中,不乏违逆人伦之事,可这样的?事,就发?生在身?边,就是自己的?妻子时,始终教他觉得不真实。
眼前真相宛如一池莫测的?深潭,暗流在水下潜藏,谢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涉足其中。
但是……其中总有一些不对。
似乎有些什么事被他遗漏掉了?。
越是这种时候,谢宥越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把事情想清楚。
崔妩看着谢宥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也?越悬越高。
崔妩不安地等候着谢宥的?“判决”,谢宥都说不计前嫌了?,自己把崔珌的?事说出来?,是不是多此一举了??
他是觉得恶心,难以接受?还是会可怜她呢?
这是一段漫长的?对峙,走到这个地步,两个人都已经到了身心俱疲。
彼此都想着不如就此撂开手,得一个自在,可谁都没?有做。
若是就这么分开了?,那些情分该怎么办?心里还在乎着彼此,又怎么可能自在。
谢宥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不该说的,对吗?”
谢宥回?过神来?,视线看向?她,眼前的?妻子眼泪落下,惨然一笑?,想要挣脱他的手逃离这里。
“对不起,我这样的?人,一开始就不该妄想的?……”
崔妩想挣扎却挣不开,反而?被谢宥扯落进?怀里。
“不是,你早该告诉我。”
若真相果真如她所说,那阿妩才是最受伤害的?人。
落进?熟悉的?怀抱,听到他的?话,崔妩闭上了?眼睛,两行泪灼烧着面庞:“可是我说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娶我了??”
谢宥不知道答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若早知道,谁都该避开这些麻烦。
但人生是一条直走到坟墓里,无法回?头的?路,每一步该发?生什么,都是注定的?,不会早不会晚。
当时情浅,他若知道此事,会救她出苦海,若她有心依靠他,谢宥看她可怜自然愿意照拂……其实他们也?许还是会在一起。
如今情深,便是知道了?,也?已经不会放手。
崔妩见他又沉默,却也?无法责怪他。
设身?处地去想,她若是出身?高门的?天之骄子,又那么多名门贵女能选,偏偏遇到那么一个人,出身?寻常,水性杨花,还有被兄长觊觎的?丑事,定避之不及,绝不可能娶回?家中。
她凭什么要求他做到呢
?
倒不如承认自己的?卑劣,故意等谢宥对自己有情,难以放下了?,才将这种事拿出来?伤他的?心。
可再理解,还是会失望。
崔妩生性自私,只想要谢宥无条件站在自己这边,无论对错。
偏偏谢宥是最讲道理的?人。
“你明日随我离开季梁,去登州,再下江南。”
谢宥终于再次开口,不过这一次不是询问,而?是直接安排。
若她不愿意……
“好,我去!”崔妩毫不犹豫地应了?。
这是她在进?门之前就已经想清楚的?事,此刻但凡犹豫,谢宥定要怀疑她对徐度香有旧情。
她也?不想彼此带着心结熬过这一两年?分别,在路上还有许多机会可以挽回?,眼下他们必须在一起。
季梁城还有荣贵妃和?太子,方镇山留下的?烂摊子连带她都被赵琨盯上,崔妩的?既然不急着赚钱,索性放一两年?,让赵琨空等。
谢宥原本等着崔妩抵抗,等着她摆出百般理由推脱,届时他便看透了?她,彻底失望,这份和?离书也?能从容写下,交到她手上。
可潜意识里,谢宥清楚,自己怕是更可能强行将人带走,无论她怎么抵抗。
毕竟她让他如此失望,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她……
即使听见她答应了?,谢宥仍未浮现半分喜意。
她其实不想去,就算不是为?徐度香留下,也?有其他缘故。
她只是对自己有愧罢了?。
“持而?锐之,不可长保。”
长痛不如短痛,谢宥如何不懂,可他不愿意。
眼前这个人,哪里都不能去。
哭过后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阿宥,我再也?不贪心了?,那些铺子、库房里的?东西都没?有你重要,我是从前没?见过好东西,才一意守着,
可今日快要失去你的?时候,我才明白,你才是我最不能失去的?人,跟着你,就是荆钗布裙、餐风宿露我也?愿意的?。”
见事情还有转圜的?机会,崔妩两嘴一碰,抓紧每一个说话机会表衷心。
谢宥听着这些“甜言蜜语”,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一切还未有定论,他心疼她,但也?存了?一份提防。
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彼此都该冷静一下,除了?让崔妩留在身?边是肯定的?,他还有很多事要考虑清楚,他实在太累了?。
话说至此,谢宥松开了?手,走出了?书房。
经过她身?侧时带起的?风,让崔妩恍惚了?一下。
曾经谢宥对所有人都这样冷淡,她从未觉得不对,怎么一到自己面对这样的?他,会这么难受呢?
崔妩心里头又酸又恼,攥紧了?拳头。
早晚得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她别走,到时候她也?像这样转身?就走,气死他!
—
当夜,谢宥没?有回?房。
崔妩让人去找过,他在玉徵庭中闭门,不见任何人。
崔妩一夜未睡,空对着黄铜镜,听了?一夜潇潇竹叶声。
妙青和?枫红临危受命,为?娘子收拾南下的?行李,窗户是人影来?回?忙碌,到了?天边露出鱼肚白,才算收拾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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