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顶挂着银铃,随车马脚步求魂般发出声响,破雾而来。
待烟尘散去,领队的顾长卿着一身金红色纹龙高功服,胯下骑匹高头白马慢慢行近。
紧随其后的人群中,就是须由五匹壮马拉动,装着艾叶的玄铁囚车。
艾叶脖子被困妖绳捆得仔细,好在自己只要不大幅度移动,那玩意儿便不会打人,但从益州到京畿洛安山,再赶也是个半月有余的路程,动不让动,乏死了。
想自己好歹是那昆仑小霸王,无人之境日行千里神鬼难拦,有道是好一个豹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连起身都要小心翼翼。
这时巧一阵风吹开糊满的黄符,外边黑压压的人头许是瞧见他的脸,顿时细了声。
“还真跟人生得一模一样。”
“没有毛,没有毛。”
“不正是人面兽心了。”
“……”
艾叶摸摸自己铺了满地的发,心中暗道你才没长毛,你全家都没毛。
他在这儿对于自己被当猴儿观的事实翻白眼烦闷之时,风起再掀黄符,光影错落间,人群后头晃了抹白。
定睛一瞧,是把白绢布的伞。
艾叶愣神往天上看去,好一个艳阳当空,秋日好时节。
他揉了揉眼——
不是眼花,确是有人晴天里撑了把伞在后头。
仔细一瞧,撑伞小道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生得竟是一头白得无暇若冰的发,肤色也非人的惨白,神色冷淡凌驾众人之上,连低压不善的细眸都是妃粉。
妖?
艾叶敛目向肩侧灰发,相比之下那小道的发色可比自己都极致纯净的白,
谅也该是什么纯白的物:兔子,白猫儿,狐狸一类。
难不成益州那说书先生说得不是瞎话,清虚观当真收了妖做弟子?
艾叶难忍好奇,下一阵风起的须臾借缝隙寻机再抬眼一探,
怎得那抹白早已鬼魅似的消失无踪。
-
囚车将他放进镇妖塔脚下末渊楼里,这儿修了扇整块老桃木镶玄铁暗纹的大门,沉到只能由机关驱动。
十几人手忙脚乱给他套着脖子栓在根铁柱上便晾在了这儿,大门嘎吱一闭四处火光昏暗,阴风吹得脊骨发凉。
艾叶简单环视了遍四周摆满的法器,搞不好待会儿全要招呼到自己身上,光是想想就觉得头晕心悸。
他扶额一摇,肚子里咕噜直叫,早饿得眼花。
那群道人根本不好心喂他,一路秉承饿不死就行,喂饱反怕惹事的原则,有时一天一顿都挨不上。
索性往柱上一倚——睡着就不知道饿了,管他过后三七二十一,先睡为妙。
迷迷糊糊间重门轰隆一声开了条缝,有人急腾腾的进来,不等他睁开眼皮,当啷一只木盆被丢到面前。
“吃饭!”
艾叶鼻尖一动,什么好味儿都没嗅着,闭着眼极不情愿扭背过身,拒食。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童说:“阿九,他不吃。”
阿九叉腰往艾叶跟前拿脚尖踹近了木盆,嫌道:“都是前夜剩的菜叶,喂狗也不是这么喂的,估计这东西肉食。”
说完,俩小孩回头往抱剑立在后头的宋远身上投去求救的目光:
“师兄,这可如何是好。”
“爱吃不吃。”宋远没好气啐道:“娇生惯养,不吃饿死。”
这男人见艾叶饿得半昏,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反正进了末渊楼,闹不出大事,也就放心留了俩道童出去。
道童没什么戒备心,往艾叶跟前一蹲:“你真不吃?咱观里不太食肉,我也弄不到嘞。”
“吉春,别劝了,反正妖都是坏东西。”另一个道:“离远些,大师兄嘱咐过危险。”
吉春起身惊问:“你见着大师兄了?如何如何,真有那般丰神俊逸!”
艾叶闭着眼装睡偷听,猜这俩小孩多半才入观不久,尚未见过顾长卿真容。
“嗯呐。”初九得意挺起胸口:“适才大师兄别馆与弟子会客,想方设法挤进去了。”
吉春一听着了急:“那我不喂了,我也要去。”
“诶!”初九把他拉住,压声道:
“别,二师兄刚也去了。观内二人不合的传闻居然是真的,我见二师兄一到,大师兄立刻脸色大变,关了门不再许外门弟子接风!”
初九嘶了一声,又道:“想来奇怪,二位平时都不是善言的人物,怎么凑到一块儿你一言我一句针锋相对,随时都要打起来的架势,吓死人了,谁还敢去啊。”
吉春痛失良机,丧气垮下脸来,视线落到艾叶沉在地面的长发上。
小孩盯了那极细的灰白发质片刻,忽道:“说来二师兄只在夜半出行,白日里也是极难现身的,想他那头白发,倒与眼前这妖有几分相像。”
说罢好奇心胜,伸手去抚艾叶头顶。
一阵强烈的不快感麻钻进艾叶心头,这雪豹妖本能下霍地张嘴!
“—— 啊!!!”
阿九叫得比满手牙洞的吉春还响,俩人跳脚抱成一团,指着艾叶鼻子骂:“你……你怎么还咬人啊!”
艾叶眉头皱得紧,呸一口吐出腥血,不悦道:“往哪儿乱摸,当心我吃人。”
俩道童仗着困妖绳在,狐假虎威还想再骂几句,赶巧末渊楼外有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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