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十三见这两位道长表情僵硬,抱歉的笑道:“让二位见笑,没办法,临时赶制出来的,没有加香料熬煮的功夫。”
姚十三一刻不敢耽搁的坐在床边,负伤瘦弱的身子一手举着碗,一手去捞冯汉广的身子。
本就没什么力气,手上还带伤,冯汉广这人壮得还跟个石头成精似的,睡得深,自己没法子借力。
顾长卿在旁边见他抬得费力,赶紧过去搭了把手帮他把小将军扶坐起来。
姚十三眼中流过一抹诧异,小声道了句谢。顾长卿想着好人做到底,就随口说了句:“你送药就成,我替你扶。”
谁知话才说一半,人就被宋远一使劲给扯开了。
宋远这平时对他恭敬如师的老实人,这会儿突然没大没小上手扯他,顾长卿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怒色与不解卡在眼里,任随笑得一脸尬容的宋远把他往后边塞,一边拿身子堵他,一边把话含在嘴里拼命给他做着口型。
别管!
顾长卿看他好像是要说这个。
宋远极为难堪地从衣袖底下伸出一根手指悄摸指了指,顾长卿顺势一看,脚步惊得向后倒出半步,噤了声。
姚十三这时是把冯汉广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一手绕过他那狼崽一般毛绒的脑后,丝毫不避讳的将手指撬进冯汉广嘴里,掰开嘴,手法温柔,将人软舌头压下,再小心着一勺一勺把药送进喉底。若是溢出些,便使衣袖轻轻擦了。
眉目含忧,眼神脉脉,胸口轻伏。
这副神色,这分温情……
哪有半分下属或是医师的氛围啊,这分明就是……
慈爱?
宠溺?
福生无量天尊……
顾长卿嗖地拉过宋远转了身子。
过了好半天,又或许也没过那么久,只是顾长卿颇有些受了冲击尴尬着左右不是,一小会儿也是极其难捱,才听得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闻着姚十三唤他方才故作镇定回过头去。
顾长卿摒目集炁于双掌,有序缓然推进冯汉广体内。
不出几时,药效起作,果真是有奇效,冯汉广手臂的乌色褪下去,血色也漫了回来,心里暗叹果姚十三真乃神人,简直堪比起死回生之术。
末了,顾长卿再将冯汉广稳放在床上,撩起衣摆作揖道,“冯将军应该已无大碍,军师大可放心。”
姚十三目光一直落在冯汉广脸上,这会儿才安心温笑起来,连声道谢。
“不过贫道有一事好奇了许久,不知可否请教?”顾长卿站起身看向被遮了一半,烛火摇曳的里室问道。
“嗯?顾先生但说无妨。”姚十三侧坐在榻上,理着被子应声。
“自打进您这屋子就嗅到燃香味,军师难不成是在供什么神吗?”
“您说这个?”
姚十三目光侧向里室,哑然一笑。
“是有在供,但也不是什么世人皆敬的神。”
他起身走过去掀开竹帘,让出个小而精致的挂画香台。
“称不上神。只是幼年阴差阳错救过我一命的恩公,顾先生若是好奇,大可进去看看。”
顾长卿恭敬不如从命,房内昏暗,借着烛光微弱香火红光,勉强看清画像上容颜。
一身墨色长袍乘风滚烈,手持鬼目长剑,铜色长发下是一张陵厉雄健,威仪敬肃的脸,不带半分情绪。
虽只是幅画,自内散出的威严震慑望而却步,仿佛天生王者,稳立于三界之巅,却又带无情无义草芥人命的眼神。
是一对,赤色虎瞳。
轰地一声,将他的理智与思维摧得精光,目中起了火,是三十余年灭不下的火。
“这位是妖王长子,陆吾大人。想必顾先生应该对妖王九子有所耳闻?”
姚十三温润如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却像是一盆冷水当头盖下,又像是落入了无尽深海,化得动荡,漂浮在脑海掀起万丈波澜,回声不止,咒语一般拉扯着他向下坠。
“虽对您道家而言颇为荒谬,但大妖若神,当作神来供,在西域那边十分常见。神佑苍生以祝福,妖不降祸于人身,二者并无差别。”
陆吾……
陆吾。
无尽业火自冰原而起,猎风形势,迅猛狂烈,无可阻拦,滔滔不绝洪流一般吞噬生灵万物,暴虐无道。
天都是红的。仿佛恶鬼在半空睁开巨眼,融化岩浆流淌在冰川上,冰火相融,满目猩红。
周遭草木崩炸断开裂的响声不绝于耳,没有人能来得及逃走,也没有人逃得掉,火势从人们用眼观测到,再到被火舌扼腕吞噬,只是眨眼的功夫。
这火似有魂魄一般残暴,虐杀,隐约间甚至听得见它暴戾的奸笑,混杂起无数人绝望惨叫——
眼前木屋烧得黑烟冲天,烟气刺鼻,熏得他止不住咳嗽,
火焰渐渐漫到脚下,炙烤灼痛,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无助朝面前火光冲天的木屋内大喊。
“阿娘!!!阿娘!!!!”
“别回去,别回去!”
“别丢下我!!!”
游牧一族木质简易的房梁经不住火烧轰然倒塌,烟气腾然灼上发梢的瞬间,身旁男人松了手。
“阿大,跑。”
“爹去接你娘和弟弟出来。”
“我呢,我呢!都去接弟弟……我呢,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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