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舒颅内突地一紧,缩了半步,胸口嘭嘭跳了起来。
人群就真成了浪涛,目光如骇浪惊涛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压得他喘不上气。
诅咒般诡异的耳语又铺天盖地响彻在畔。
“你看啊,那人生得好奇怪。”
“眼睛是红的嘞,呦,吃人的吧。”
“去去去,肯定不是个人!”
“走远些,别引火上身!”
“真晦气,这可是上元佳节啊……”
……
“客官,客官?客官!”
顾望舒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猛然回神,耳边咚咚响的全是自己心跳声。
“客官,您的元宵好了,拿走慢用!”
“客官?”
“哦,好。”
顾望舒慌乱中接过两碗元宵端在手里,刚从队伍中让出身来,
心头颤得厉害,人声在脑海中无限放大成轰鸣,无所适从双腿发软,刚无所适从地走了几步。
忽然轰隆一声巨大的烟花炸响拔地而起,
与之相伴的是代表醉仙楼头牌花船出发信号的锣鼓声大作。
是这一夜的高潮起始。
烟花在九霄明月前炸开,落下漫天火树银花。
花船缠满桃色绸幔,捆着殷红团花,垂挂满船花灯,头牌姑娘身着一身曼纱华服,随曲乐翩翩起舞,富贵迷人眼。
路人见此番景象纷纷放下手中事,丢开解了一半的灯谜,也不在意排了多久的长队,争相高呼奔走聚到河岸。
顾望舒此时还被大梦初醒似的恶魇恐惧包裹严实,这一声烟花盛开,惊雷一般猝不及防炸在耳畔,当即他吓得大呼出声。
“啊——!”
随即被自己过度的反应吓到,竭力想稳住却身不由己发颤。
身后忽然推搡起来的人群嫌他堵在路中央不动,埋怨声不绝于耳,甚至不乏有人出手推挤!
顾望舒脑海中乱得一塌糊涂,一步也迈不出去,只能任凭被人胡乱攘,
洪水中随波逐流,沉浮,窒息感阻挡呼吸止不住地恶心想吐,
好难受,难受,若是有根浮木的,或哪怕是跟稻草……
“艾叶!”
他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喊出这个名字。
“艾叶!!!”
接连发自肺腑地大喊:
“艾叶!艾叶!!!”
“艾……”
身后被行人再狠狠一撞,失去重心闷头栽下去的瞬间,一只手从身后捞住胳膊!
拽得他整整转了一圈,再跌进个温度熟悉的怀里——被人捂住了耳朵。
聒噪鬼吵的世界顿时静了下来。
顾望舒跟个得了生的人一般埋在怀中大口缓着气,半晌后撑出脸大吼:
“你去哪儿了!”
他忽地委屈决堤:“怎么这么半天才回!”
艾叶从顾望舒手中接过元宵,掸了掸他溅在身上的汤汁,从怀里把人搬出来,竟还反推着他往人群里挤。
顾望舒这会儿身上没劲儿,挣不过,硬是被捏着胳膊塞进人群,挤在中间动弹不得。
“看那儿!”艾叶贴在耳边高声喊着,手指得老高。
顾望舒昏头昏脑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去,恰是两束七彩烟花绽开在颢穹之上间,映得天地焰彩,
一瞬间花火倾倒,流光溢彩,美到极致。
烟花的明艳程度不亚于春光外泄,甚至让背后圆月黯然失色,可即便如此猝不及防的直撞进顾望舒那双赢弱到见不得光的眼中,
一点也不痛。
顾望舒木然停在原地,眼中花火如山瀑倒泻,光焰铄铄。
是光。
“我就是为了和你一起看这个,才从洛安山追来的!”
艾叶笑着在他耳边喊,嘴里还塞着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元宵,发出的声音多少有些可笑。
“好不好看!”
顾望舒微微向后仰头,凑到艾叶脸侧。
艾叶低头看去,赫然发现烟火焕目,照得他那死白的肤色都有了几分暖色的生气。
“我等了你好久,你知不知道。”顾望舒咕哝。
“有吗?”艾叶稍稍扭头,生怕乐曲炸火声太大他听不清,把脸同他的耳朵贴得紧。
“你一喊我就来了啊!不过是人多,挤过来费些事罢了!总不至于叫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再御个风破个空落你面前吧?那才真是不怕事大。”
“我说好久就是好久。”
顾望舒转回头看着烟花歌舞,灯火辉煌,呢喃细语。
“太久了。等得好辛苦。”
“行!顾祖宗!”
艾叶耍赖皮似的双手自后背绕过顾望舒的脖子,挂在他背上,一手端着碗元宵,
另一只手握着的汤勺里揣着一颗浑圆似玉的诱人元宵,递到顾望舒嘴边。
“下次你若是喊我,无论在哪,千丘万仞还是人山人海的,我定转瞬就到!你话音不落就到!再不让你等!满意?好啦,吃颗元宵吧,别说这味道还真值得排那么长的队。”
顾望舒接过元宵,细细咀嚼品味片刻。
周遭沸反盈天,拥挤得愈发厉害,可身后有个人替他挡着,竟也不再恐慌失措,反倒是能乐在其中。
真是,好滋味的元宵。
“嘭嘭——”
烟花再度炸响,游船中的鼓声沸天,系着红绸的唢呐吹得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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