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他抬头往那烛碗处看去,融蜡化在其中,俨然不再有半分明亮。
本就孤身而来,孑孑之命,何以妄求什么相守。孤月荒凉,对影成双不过是虚影。
真当我是傻子,是白痴,是这世上最好骗的纯情人,是你得心应手的玩物?
当我闭塞久了,见我最不会勘测人心,觉得剜开这种把像刺猬似的将自己团团护住人心有意思,有成就感对吗。
反正活了千年,日子过得腻了,便在我身上寻些乐子。
……
可不是吗。
能信他个满嘴谎言的妖才是我有罪!
顾望舒忽觉脸颊烫的厉害——都被人正妻撞到面上来了。
还要什么解释。
我又哪里比得上。
我为何生成这样,为何总是轻信于人,为何再去习武修行强大自身心性——
终还是脆弱得一碰即碎。
顾望舒恨到骨子里,也自卑到骨子里去。
他同自己的说辞是什么?是为了躲闭追杀才下了昆仑雪山,他无家可归,他是个为了活命宁愿把自己锁进镇妖塔的可怜小兽,
说他从未体验过人间情爱,不懂人间规矩,要与我一起见这人间喜乐哀愁,一同逆天改命,堵上生生世世,良缘美景。
全他娘的胡说八道!
什么千百年未曾入过这人间,什么不懂人间情爱?
顾望舒喉咙辣痛。他连妻都娶过,还是个正活在这世上的人间女子,只说明他结的这段缘才不过短短几年前罢了!
这么快便寻花问柳到再自己身上,简直!
什么山盟海誓骗得人姑娘愿以身相许……
我又何尝不同!
将心比心?是啊,我怎算计得过个活得比自多了百倍的家伙。
他没自信,他比不过,他自觉自己就像一只饱腹的猫爪下那只老鼠。
那饱腹的猫得了猎物,并不想马上吃下去。
所以猫儿将老鼠当成玩物,当成个乐子,反复蹂躏,抛摔,踢打,给了逃生的机会,又却在最后一刻被踩住尾巴。
直到那老鼠筋疲力竭了,伤痕累累了,再也逃不走了,那猫儿便也玩够了,饿了。
连皮带肉带骨头,一口吃下去。
顾望舒浑身恶寒——他只想逃。
……
放我走。
在更凄惨之前。
艾叶蹲坐在门前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天已经黑透,三更的钟也敲过,整片天地间安静得就好像只有他是这儿唯一的活物。
他耳朵一直拉得紧,过了这么久却没听到里面的人动一下,就好像那屋里也是空空,不由得担心起这人到底在里边做什么。
过了会儿,屋里忽然“哐”一声响,像是撞了什么桌柜。
艾叶吓了一跳,蹭地站起身,瞪着双眼,以为顾望舒别再是身心疲惫出了什么事儿。
紧接着一顿翻箱倒柜的杂乱声响,听起来好像这人好像还挺有活力的,大半夜起来寻什么东西吗是,不过这手劲儿可是够重,怕是再翻找会儿橱子要烂掉。
“小妖怪,你……不好生休息,在里头做什么。”
艾叶试探着问了句,听得屋里声音一滞,但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又继续忙碌起来。
他听见顾望舒似是走到门前,赶紧整了整衣角,抹了把脸准备见他。
房门吱呀一声被大力推开,没人出来。片刻,门后一片黑暗中,“嘭”地丢出个包袱。
紧接着稀里哗啦从里边陆续丢出来什么自己这些日子淘来的稀奇玩意,再到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袋子,最后。
丢出来个灰绒绒的东西。
艾叶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冬日里费尽心思缝给他的耳帽。
瞬间慌了阵脚,摇摇晃晃连退几步,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顾望舒!你这是……!”
“趁我杀你之前,哪儿来的就给我滚回哪儿去。”
话音一落,门便又是一声巨响再被摔死。
“别……”
“你别……别赶我走,我没地方去的!是我的错……我道歉,我和她什么关系都不是,她同你比不了一点儿,你别气了!”
“闭嘴!”顾望舒盛怒之下一拳捶在墙上,“咚”的一声,鲜血顺着骨节流下。
“我管你去哪儿,你是回你自己家做你的逍遥二公子,还是回去给那被你抛弃的妻儿赎罪!或是去寻下一个猎物的!通通与我无干!少在这与我惺惺作态!从现在开始,我若再听得你多说一个字,便出去杀了你!”
一股寒意顺脊梁爬上头皮,在这暖春夜,或许是风还算凉,又或许是坐了太久。
艾叶在惊恐中串了个大大的寒战。
“什么抛弃妻儿,什么猎物,什么……”
艾叶怔怔看向满地狼藉。
那大妖曾在顾望舒房门前整整坐了两天两夜。
府中下人窃窃私语,杂役把最后一层落花扫走了,桃树已然冒出大片绿叶。
那妖把脸埋在膝中,似睡非睡,一动未动。
起初还有偶然路过的杂役或是道士瞥来惊异眼神,直到后来大家走了几个来回,都看他依旧纹丝不动像块石像似的,互相窸窸窣窣交谈上几句,再带着古怪的眼神走远。
门外每日三餐送饭的杂役定时把饭菜放在门外,但到了取走的时候,那每次都会吃得干净的两人份饭菜,总是原封不动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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