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剪短了发也无用,艾叶热得想伸舌头。他往旁边瞥了几眼,瘪瘪嘴黑着脸挪进顾望舒伞阴底下。
“终于舍得进来了。”
顾望舒知道他热,一路上没少减缓步子斜着伞去遮,全被那气鼓鼓的给攘开。
大猫这会儿傲娇性子这会儿暴露无疑,一边气得直翻眼白不叫人碰,一边又舍不得离远,进了伞也不肯贴贴,大半个身子就那么在太阳底下晒着。
艾叶故意拧着眉,鼻息里呼出的全是热气。
“我要吃那个,给我买。”
说完伸起根指头指向瓜农摊上剖开成块的瓜。
于是艾叶一扫阴霾,两手各捧一丫瓜,笑眼盈盈贴在顾望舒旁边轮流啃,仿佛之前所有受的气都成了过眼云烟。
顾望舒跟着笑了笑,侧眼看他十指上流的都是瓜水糖汁。
妖手指骨节生的比人长,指甲也更尖细,瓜这么脆生的东西被他捧在手里指尖难免会戳进去。
顾望舒灵机一动,道:“你不是会唤冰雪吗,怎不试着把这瓜冻凉些在吃,滋味更好,更解暑不是。”
艾叶用了手腕一敲脑袋:“啊,对哦。”
这下手里就成了两丫冰镇西瓜。
艾叶吃得心里更美,若是此时露着尾巴,估计都要举得老高。
他把咬过一口的瓜递到顾望舒面前,顾望舒倒也不嫌弃,一口直接咬了大半下去。
而后挑起半边眉,对艾叶失了宝物般心疼得张大个嘴的模样置若罔闻,冷言道:“铜板我掏的,不许唠叨。”
“可那也是耗了我妖力冻的!”
顾望舒蓦地停了脚步。
步子止得突然,艾叶不明不白间险些把剩下的瓜全怼在他背上。
只是忽然想到依明巫女那一身妖术,估计继得全是艾叶的根基。
虽说不甚于他那般能呼风唤雨,但结露为冰,凝绵绵小雪这种把戏对个凡人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且不说什么起得到护身除魔的大作用,至少天热了想冻个瓜……
可那妖力要怎么传得过去。
顾望舒心里不禁一颤,薄唇抿起。胡乱遐想并不是什么好事,只让人越发不是个滋味。
但转念一想,早受够了自己怕受伤而忍着话的性子,上次捂住耳朵关起心门的代价是无辜害了艾叶生死沉浮整整三月,自己总要做出些改变才行的。
于是突然停了脚步,于人潮拥挤大街之上当面质问道:
“艾叶,所以奉你为神那群人到底为何要给你上供新娘。”
艾叶遭他那急停险些撞了头,都到了嘴边的脏话被他这一问全塞回肚子里,堵死了。
他哪能想到顾望舒会突然问出这个来,还是在大街上,当街。
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对自己而言实在难言,羞愧至极。
顾望舒见他才兴高采烈的忽变成垂个了头脸颊通红,若是按以前的冷漠性子,不想害人觉得麻烦,定会就此作罢不愿追问。
可此刻,他非要得个答案。
周身人头攒动,流水般一道道行过。唯有这一方纸伞下笼着的两人如一方卵石,伫了许久都是岿然不动。
终是艾叶先耗不住,开了口。
“小妖怪,你知道兽是会……发情的。”
顾望舒眼中一震,脑海中浮过的是那一场暴雪显元神,和夜里比中了情花毒的自己都要滚烫的兽。
“修行久了,虽是比起寻常野兽来得少,有时候心一净待上几百年都会相安无事,可若是忽然袭来,我也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下的。情绪失控,行为自然也会失控。”
艾叶低着头小声道:“暴躁无意融了雪山泛了水灾,我都是一无所知。只当是人们送来个祭品乞求平安,便……”
艾叶不安盯起脚尖。
“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你若是因这些事嫌我,那我也百口莫辩。”
甜腻的瓜汁顺指缝流出,再被斜风刮在袍子上,暗色印迹一道一道,那好洁的也全然不顾了。
“所以是有夫妻之实。”顾望舒冷着脸道。
“有是有的。但我也不是乐意的,我不知道啊,我是被迫的!”
“发情勉强算你的理由。”顾望舒闭眼捏了拳,压气半晌叹道:“想你也是逾千岁的妖了,看着又像曾锦衣玉食的主,怎能没些经验。”
“啊?”艾叶猛一抬头:“什么经验,你说的哪种实?”
艾叶喊得声大了,顾望舒后背微僵,往道两边飞快扫了两眼,扯着他往路边去了:“什么光荣的事喊这么大声!”
“不是,你说——”
“你我那种。实。”顾望舒太阳穴突突地跳,按着眉尾咬着牙道。
艾叶愣了一下。
“啊???!”
“叫什么!”
“啊?你想什么啊,山下那些凡人仪式做得全,告于主山之神,管其民生,特下以酒果敬神,献新娘祭寒山,求风调雨顺——他们强拿我供像同个民女拜堂,告神成实,我那时候迷迷糊糊就被娶了妻,”
艾叶瞪着大眼道:“回过神来那女子早快冻死在雪障之中,我寻思着好赖算得了夫妻一场、又是个无辜少女,死我家门口实在可惜,借姻缘线便利送了些妖力给她,代价便是断了那线——反正我要个凡人女子的姻缘有何用。”
顾望舒眼角微提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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