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改变这一切,自他从栾国逃回长安开始,他便将此事视作此生必竟之事。
夏侯虞看着每当他说一点,便与他共鸣,同时激愤的楚祯,不由得想起了他们二人幼时相遇的种种。
那时他与楚祯一见如故,所发誓言,字字出自真心。
分别近十年,夏侯虞万不会再如当年那般,至于楚祯……
夏侯虞望向正酣畅饮酒的楚祯。
无论楚祯经受多大变故,即使经历自身生死之事,他还是那个他,真诚坦荡率真。
夏侯虞突感自己若是寻常百姓之子,能有楚祯这样的朋友,是一生何等幸事。
“咳咳……”楚祯呛了一口酒,呛咳不停。
夏侯虞思绪猛然回转,为楚祯拍背。
待楚祯缓过这口气,看了看屋外滴漏,道:“很晚了,你身体不适,尽早回家才行。”
“让我在你这里睡。”楚祯抱住夏侯虞的胳膊,头枕到床上不起来。
“不行,”夏侯虞严词拒绝,“元宵佳节,理应与家人待在一处,更何况若你入夜发病,我不知如何应对。”
楚祯耍赖不撒手,闭眼道:“他们才是一家人,你一个人在长安如此孤单,你没有家人,我陪你。净舟放心,我不到时间,是死不了的。”
说完,楚祯还呵呵笑了起来。
“你父亲……”夏侯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兴许有苦衷。”
楚祯因为醉酒摇摇晃晃的头忽然停住,他目光空无一物,半晌道:“我知道他的苦衷,他如何对我,都有他自己的思量。我不平的,只是我的娘亲。”
“回去看烟花吧,”夏侯虞继续耐心劝道:“你娘亲也希望你在这样一个团圆的日子,陪在你父亲的身边。”
似是被夏侯虞说动了,楚祯不再与夏侯虞反着使劲,被夏侯虞一搀,便起来了。
夏侯虞带楚祯出门时,回身往庭院中望了一眼,角落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点头示意,隐藏进更深处了。
走出院门,雪下的更大了,楚祯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夏侯虞下一刻便将及地披风披了过来。
楚祯偏头一笑,自己系紧了带子。
两人才在吱嘎吱嘎的雪上,慢慢往城中走。
“刚置办好宅院,未备马车,夜半长安不许非宫中官兵骑马,只能走回去了。”
“无妨,正好想与净舟在雪中走走。”
前不久皇帝下令,取消宵禁至元月十五,今日是最后一天没有宵禁的日子。
城中的百姓都聚集到了湛河旁,等着看烟花盛景,也趁此机会,与爱人孩子赏花灯看雪景。
走了近一个时辰,镇北侯府牌匾隐隐约约可见。
夏侯虞猝然驻足,“飞飞,我便送你至这里罢。”
未等楚祯答话,一个雪球突然砸到了楚祯背上,转头一看,竟是楚祺带着小七和他的下人在打雪仗。
“哥?”楚祺眯眼看了半天,终于确定是楚祯,边往楚祯这跑边道:“哥你去哪了!我们就等着你一起去看烟花了!”
楚祺还不忘回头对着远处,喊道:“爹!娘!哥回来了!”
这时,楚祯与夏侯虞才发现,楚家一家人竟都站在外面,等待楚祯归家期间,一家三口带着下人们放下所有上下尊卑的架子,在门口打起了雪仗。
夏侯虞眸色一暗,一言未发,转身便走。
楚祯伸手去抓夏侯虞,手指堪堪碰到夏侯虞的衣角,话也只说了一半:“一起……”
“站住!”浑厚的声音突然在夏侯虞身后响起。
夏侯虞登时站定,身后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缓缓转身,礼貌微笑看向叫住他的楚谦。
看见夏侯虞的第一眼,楚谦愣了下,问道:“这位公子,我们是否在哪里见过?”
“没有,”夏侯虞立刻否认,“您认错人了。”
楚谦也爽快,不再思索夏侯虞这张令他感觉熟悉的面貌。
“那便是在下记错了,不过不妨事,敢问公子可是祯儿的朋友?”
夏侯虞没想到楚谦叫住他,只是为了问这事。
怔愣间,他下意识点了头。
楚谦大笑起来,道:“来!一起!”
一起?一起什么?夏侯虞不解。
楚祯过来拉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一起去看烟花。”
夏侯虞被楚祯拉进他们一家人的行列。
过了不知多久,夏侯虞才消化掉,楚家仅仅因为他是楚祯的朋友,便心无芥蒂地邀请他一起看烟花。
这是他自从来了长安,甚至自出生开始,第一次感受到除自己家人以外,别人带给他的善意。
夏侯虞眸光闪闪,此时不是楚祯站在高处,他仰头而望。
而是在烟花的映衬下,楚祯不再像施舍片刻人间后,随时会离去的月上的仙子,如今似是已舍弃天上宫阙,决心留在凡间,留在人群中。
夏侯虞低头看见楚祯身上还穿着自己的披风,突然碰碰楚祯的肩。
楚祯收回看烟花的目光,回头试图盖过鞭炮声,大声问:“怎么了?”
“无事,”夏侯虞摇摇头,“这件披风你留下吧,算作净舟送给飞飞的第一件礼物。”
“好!我收下了!”
楚祯笑了起来,夏侯虞也不自觉勾动嘴角,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不怎么明显的一颗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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