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楚祯带领仅余六百楚家军,守住蛮离荒整整十五日,他们兴奋想要欢呼,却碍于主帅只得偷偷饮酒庆贺。
直到前几日太子的到来——
夏侯般一入益州城,益州城原主帅便立刻着人飞鸽书信长安,陈侍卫拉满弓箭,射下了信鸽。
主帅见形势不对,想阿谀奉承稳住夏侯般,可谁曾想,平日里以纨绔废物著称的大周储君,面不改色一刀砍掉益州城主帅的头颅。
霎那间,益州城全体将士百姓皆噤声不动。
许久——高呼声,不绝于耳。
夏侯虞骑在风麒驹上,听着益州城的将士兴奋地讲夏侯般的所作所为,不自觉看向同样在马背上的夏侯般。
他们策马狂奔,夏侯虞思索良久,终驾马超过夏侯般,经过夏侯般时,同他说:“有话说。”
夏侯般了然,回身给了陈侍卫一个眼色,扬起鞭子追上夏侯虞。
发觉夏侯般追了上来,夏侯虞并未减速,反而更快地扬鞭。夏侯般同样不甘示弱,两人前前后后,落出了大部队一大截。
“为什么违抗皇命来救楚祯?”
“楚祯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有感情……”
“你知道我想听到的答案不是这个。”夏侯虞道。
夏侯般牵着缰绳的手一顿,马儿受惊,立刻不受控制。夏侯虞一手牵着风麒驹,一手抓住夏侯般的缰绳,手心被勒出了深深的血口,马儿终于停下。
夏侯般惊魂未定,久久未言语。
“楚祯在苗疆的那几年,能安安稳稳,都是因为巫婆婆。”夏侯虞先开口。
夏侯般抓着缰绳手,狠狠攥紧。
夏侯虞继续道:“你离开苗疆时,身上的血有楚祯体内的落红气息。”
“够了!”夏侯般吼道:“我……我不知道……”
夏侯般带上了哭腔。
夏侯虞一把揪住夏侯般的领子,眼眶通红道:“你不知道巫婆婆能解楚祯体内的落红,但你知不知道,楚祯在般若洞中死过一次了,为了给你找治疗眼睛的药!你知不知道,楚祯虽然嘴上不说,但当他发现自己的落红消失后的那几年,他有多开心?”
夏侯虞的手被一把打开,夏侯般同样睁着绯红的眼睛,大声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般若洞中,是你杀了他!楚祯同样为你死过一次!”
此话一出,夏侯虞的手突然变得僵硬。他发现了一件事,他与夏侯般都姓夏侯,都是大周的王室夏侯氏。
楚祯为大周的两个血脉,都死去活来过了。如今他却依旧用自己残破的躯体,为这么个破败不堪的王朝奋战。
夏侯虞倏然不说话了,夏侯般也不再言语。
益州大军以日行千里的速度前进,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在叫喊着:快点,再快点!
五个时辰,益州三万大军赶至蛮离荒城外,数万人的队伍,却在见到蛮离荒的那刻,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满地尸骸,血洒江流,折戟沉沙,万里死寂。
蛮离荒此刻安静地只能听见乌鸦盘旋而上,脚踏上去,烈火焚烧的只剩齑粉。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只有夏侯虞一步一步向着蛮离荒城门走去。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身影,他想要一辈子朝朝暮暮都能看见的身影。
楚家军军旗穿过那人的肩膀,将他牢牢钉在蛮离荒城门之上。
他披散长发,抵着头,双手垂下,口中鲜血一滴一滴流下。
益州城赶来支援的将士们是见过腥风血雨的,饶是他们,也不忍再看。
“飞飞……”夏侯虞轻声呼唤。
无人应答。
夏侯虞半跪在地,将楚祯的脸轻轻捧起,只见楚祯七窍流血,满脸血污。
“飞飞,我回来了……”夏侯虞都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发颤。
夏侯般想要上前,脚步却被狠狠钉住。他忍耐不住,蹲地捂住口鼻大哭。
“净……舟……”
碎在风中的声音,被夏侯虞捕捉到。
“飞飞!”
“净舟……”楚祯的眼睫快速抖动,却被脸上的血糊住。
夏侯虞赶紧将楚祯脸上地血污擦净,“你睁开眼睛,净舟在。”
楚祯慢慢睁开了眼睛,嘴张张合合,只能听见些许气声。
顺着楚祯目光的方向,夏侯虞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黢黑正在慢慢蠕动的人。
覃燕彰手比眼快,立刻上前,将此物翻过来,只见是被楚家军旗层层捆绑的阿道玑,他的四肢被军刀深深插入地底,他的口中还塞着一只断臂,让他无法发出一丝声响。
阿道玑的眼中俱是惊恐,堂堂漠北战神,此刻望着夏侯虞的眼睛,似是一只惊吓过度的兔子。
没有人知道,阿道玑被绑成这样之前,蛮离荒发生了什么。
如若不是夏侯虞看到了躺在阿道玑身旁,没了一只手臂的小七,没有人知道,阿道玑竟会因一只塞入口中的断臂,吓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从此成了一个疯子。
军旗无法拔出,夏侯虞挥刀断之。
楚祯的七窍还徐徐留着鲜血,他的心脉逐渐微弱,但好在,还在跳动。
夏侯虞抱着已与一身红衣融为一体的楚祯,身后是拖着疯魔的阿道玑,和抬着小七尸首的益州援军。
蛮离荒的百姓从雁堤峡洞中奔涌而来,他们要来看一看,守住了他们家园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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