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揉着太阳穴道,“大乔,世上的聪明之人何其之多,你可想过,若是你所做的事情被有心人知道,传扬出去会是什么后果吗?
孙家的刀只能朝外,不能向内。”
乔玮知道,若是此事被人所知,她就是将自己的把柄亲手送到孙家的人手中,尤其是吴老夫人,定然会联合整个孙家的长辈,以及江东的老臣,将她这个南昌侯夫人休弃出门。
因为男权的世界里,容不下一个手段刚硬、城府深沉的女人。
乔玮有时也觉得可悲,史书上那么多手足相残、血迹斑斑,最后都总结为一句成王败寇,也就抹杀了这屠戮手足背后所有的故事。
同样是屠杀手足,难道男人可以,女人就不可以吗?
又或者,女人只能在内宅之中厮杀,就如同吴老夫人对待她一般,想尽一切手段将众人都困死在笼子之中,角逐出最后的胜者吗?那奖励又是什么呢?
是男人给予的那一点点尊荣和权力吗?
“可即便我不出手,难道你的刀就不会出手吗?”
孙权也很坦然,“会,但不会杀了他。”
孙策留下的遗命是令孙翊去守祖坟,所以孙权会留孙翊的性命,将他终身囚禁起来。
如今他身为孙家家主,也是孙家子弟的表率,若他开了杀手足之先河,上行下效,往后刀剑必不能离开孙氏的家中。
所以孙权不会杀孙翊,但也会如孙辅一般,直接软禁到死。
可对于那么骄傲的孙翊来说,终生碌碌无为而被困于方寸之地,却比杀了他更能令他痛苦。乔玮并不觉得孙权不杀孙翊,会是一种对他的仁慈。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是吧。
乔玮只能沉默无言,垂着眼帘,眼神明晦不辨。
“我知道你恨阿母,但此事只能到此为止。”孙权看着乔玮,神情严肃,“此事我也已经勒令幼煣禁言,好在居胥阁众人并不知晓此事,往后不要再提。”
孙权只能庆幸,好在乔玮谨慎,所做此事尚做得隐晦,又有流言迷惑,世人纵然是猜测自己手段阴狠奸险,以祖宗天罚之事掩盖自己萧墙之乱,也不会联想到是内帏手段。
乔玮沉默半晌,“那幼烨呢?”
小夜虽然嘴上不说,但乔玮也看得出她心里焦急,何况暗杀之事,本就是乔玮自己的主意,她也不是很希望连累到幼烨。自幼烨被派遣到身边以来,一向是忠心、勤勉。
孙权想到幼烨满身的伤,叹了一口气,“他倒是忠心,心里也认了你为主,挨了三十鞭子,愣是什么也没说。”
他是真喜欢小夜这个女娘啊!
乔玮抬头看了孙权一眼,那三十鞭子,若换做寻常人的身子,只怕也是没命了,他倒是下得去手。
“他本就不知内里真相。”乔玮道,“你又能让他招供些什么呢1
孙权强压着怒气道,“连受了那么多的鞭子他都没什么能招供的,我不过是拿出了那枚金钱镖,你就迫不及待地将一切罪责都揽下,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顾及过我的感受吗?” 莫三公子打造的金钱镖一共是五枚,自荆卫死后,五枚金钱镖就全部落入乔玮的手里,她明明可以用其他的暗器,却偏偏要用他知道的暗器,明目张胆地去杀孙翊,明晃晃地告诉他,孙翊就是她杀的。
就算她编的谎言可以骗过所有人,但她分明就没想过要骗他!
他来问她的时候,也想听一听她的狡辩,也想寻一个理由让自己相信不是她干的,可她一句遮掩都没有,直接就这么认了杀孙翊是自己对吴老夫人的报复。
她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孙翊谋反也是不争的事实,孙翊的余生不会好过,吴老夫人也会因此痛苦半生,可她偏偏要选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我会骗人,但我不想骗你,我做了就是做了。”
宁可让你看到的乔玮是冷漠、阴狠、睚眦必报的女人,也不想你看到的乔玮是个会伪装自己贤良如圣母的女人。
孙权气得直想骂人,可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看到乔玮双目含泪、咬着嘴唇泫然欲泣的模样,又不得不咽了下去,可若是不骂人,他又不知还能说什么!
“你……1
“我就算是不承认,难道你能相信吗?”
孙权那么聪慧,能拿着金钱镖来问自己,难道不是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吗?
“你如何知道我不会信呢?”孙权逼近乔玮,眼神灼灼地盯着乔玮,强迫乔玮的视线只能牢牢定在他的身上。
即便是最亲密的夫妻了,可这一刹,面对如此灼热的视线,乔玮还是不由得微微愣神,而后又收回眼神自嘲道,“那君侯可就对不桩英明仁主’这个词了。”
“我都……能不顾阿母的心意对你见色起意了,还顾得上当‘英明仁主’?”孙权硬生生忍住了脏话出口,“乔玮你说话可真的能把人活生生气死1
孙权是真的气着了,也顾不上仪态,直接拂袖而去。
出门时,却发现了还端着一碗热药汤而来的小夜,徐幺娘前一瞬还在高兴,君侯瞧着心情不错,还能百忙之中抽空来陪细君吃饭,定然对自家细君还是上心了。
不料,一转头就看见君侯眉头紧锁,满面怒气地从屋子里出来,心里顿时慌乱了起来。
孙权也不欲下人们瞧见自己生气的模样,免得府上又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惹乔玮不悦,看见小夜端来味道冲鼻的汤药,只能借题发挥,“这什么乌七八糟的药,成日里光喝这些药,胃口都喝没了,难怪夫人瞧着什么也吃不下,越发消瘦。你们就是这般伺候夫人的?”
可这是张医师开的药方,说是给自家细君调理身子最好的药方了。
徐幺娘吓得连忙让小夜把药端下去,不知道方才还笑容宴晏、谈笑风生的君侯,为何忽然变了脸色,但不管为了什么,只要是主子心情不好,终归都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做得不好。
她带着下人们直接跪下请罪。
孙权冷哼了一声,直接就走了。
等徐幺娘进门一瞧,自家细君脸色通红、眼眸氤氲、头发微乱的模样,顿时悟了点什么。
君侯大约是欲求不满太久了,顾着细君都身子又不好发泄,这会儿想到细君还未出月子,又心疼又着急,这才迁怒到他们这帮伺候的婢子吧!
徐幺娘想,看来还是得私下寻张医师改一改药方,好让细君的身子快些恢复,只是张医师说,药方再重一些,味道就更苦了,细君多半是更不爱喝,看来还是得想点办法哄着细君喝下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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