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让进宫的时候,整个长乐宫都处在戒严状态。
大殿内不断传来女子微弱的叫声。一批又一批的太医进去又出来,一盆又一盆鲜红的血水被端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沉痛之意。
皇帝在外面踱步转圈,心急如焚。到后来,他已经顾不得产房会冲撞自己的忌讳了,挥开拦路的一众宫人跑进去。
皇帝看着心上人面色惨白的模样,腿一软,便跌坐在何淑妃床前。他紧紧握住淑妃的手,泣不成声。
“竹儿……竹儿……你不能扔下我……你说过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的……咱俩要共白头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扔下我……竹儿……”
何淑妃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何淑妃虚虚握住皇帝的手,耗尽全身力气才转过头去看他。
“陛下……对不起,没能一直……陪着你……我……要食言了……连……连皇儿的命也没法保住……对不起……”
“竹儿……竹儿……”皇帝哭着摇头,泪水多到几乎看不清眼前人的眉眼。
何淑妃虚弱地牵起嘴角,露出一点笑。
“陛下……不哭,不哭,陛下……我先下去,帮你看看……看看地下有什么好玩儿的……等下辈子,你不当皇帝……我……我也不当妃子……咱俩……咱俩就当平头百姓……农家夫妻……好……好不好?”
皇帝哭得肝肠寸断,紧紧握住淑妃的手,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去。
“竹儿……我不要下辈子……我就想和你这辈子好好的……竹儿……竹儿……太医!太医!”
皇帝嘶声咆哮着,脖颈处的青筋尽数暴起,根根分明。
可太医知道已经无力回天,跪伏在地上,一声不吭。
何淑妃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重。她想再撑一会儿,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
她小声喃喃道:“陛下,我好冷……你抱抱我……抱抱我……”
皇帝颤抖着双手将人抱进怀中,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何淑妃渐渐冰凉的身体上。
“竹儿……竹儿……竹儿!”
随着一声悲怆的嘶吼,长乐宫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都跪到地上,以头贴地。
元宁二年的三月,淑妃何氏,薨,一尸两命。
长乐宫的寝殿内,皇帝一直抱着何淑妃冰冷的尸体,目光呆滞,宛若一只木偶。
“陛下……”李德宝蹑手蹑脚上前,悄声开口劝他,“已经一整日了,您用些吃食吧?”
皇帝的眼珠转了一轮,淡声道:“滚。”
李德宝头皮发麻,却大着胆子劝道:“陛下,您这般不吃不喝的,淑妃娘娘会心疼的。”
淑妃……
竹儿……
她怀孕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了一跤?怎么会大出血去世?
竹儿……他的竹儿……
皇帝的脸色渐渐鲜活起来,眼中逐渐有火焰升腾,悲痛与愤怒杂糅在一起,熊熊燃烧。
他轻轻放下何淑妃的尸体,再起身时,却面无表情。他拔出墙上的佩剑,杀气腾腾地往外走。
这宫里,除了太后,还有谁会看不惯何淑妃?还有谁会恨不得她去死?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要那些人给他的竹儿陪葬!
皇帝手执长剑,横眉冷目,气势汹汹。在他跨出长乐宫门的那一刻,却见到谢知让和韩瓒双双等在门外。
“陛下。”二人对着年轻的皇帝躬身行礼。
皇帝却是没搭理他二人,拔腿便要往仁寿宫去,却被韩瓒生生拉住。
“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韩瓒高声问道。
皇帝没说话。
“陛下拿着剑,是要大晚上的去仁寿宫砍人吗?”
“是又如何?”皇帝忽然发出一声怒吼。
韩瓒顿了片刻,声音带着一股出奇的冷意,“陛下,证据呢?您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太后做的?是陈家做的?”
“除了她,还有谁?”皇帝回身看着自己这两位先生,神情悲愤,“就算没有证据又如何?朕是天子!难道还杀不得人吗!”
“当然杀得。”韩瓒冷声回他,“可是杀了之后呢?”
“陈首辅乃三朝元老,便是曾德清还在时,他在内阁的地位也不比他低多少。您毫无证据便杀了他的女儿,陛下可有想过陈大人在朝堂上会如何刁难您?”
“更别提陈家经营多年,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即便当初您和废太子斗法,也没从曾家入手。您以为,凭您如今的实力,能斗得过陈家吗?”
“而且无论如何,太后也是您的养母。陛下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一个亲手弑母之人吗?”
“您今日去仁寿宫杀了人,明日便该有万千学子大臣跪在宫门外,痛斥当今陛下不仁不孝,德不配位!”
“届时,各路人马蠢蠢欲动,藩王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思,那这天下就等着大乱吧!”
皇帝听着韩瓒一句句质问,脸色瞬间煞白,一步步退后,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崩溃地呐喊:“朕的竹儿死了……朕要这皇位有何用!要这天下有何用!”
谢知让冷眼看他,忽而道:
“陛下是该为心上人报仇。去吧,臣替您开路,您什么都别管,去把太后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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