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没有停留,我跟着他们从火堆边走过,直接向河边的独木舟走去。他们有人跳到舟上,开始向下卸下东西。这些东西什么都有,包括采集用的筐子、种植用的鹤嘴锄、收割用的石镰……。最后,他们从舟尾的一个木笼中,拉出一个被绳索捆得紧紧的罪犯。
然后,他们扛起这些东西向来路走去。他们的动作很熟练,好像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的,要不是自己非常熟悉的物件,背起来总是要先琢磨一番的,起码要看看尺寸、重量和捆扎的是否合适。所以,我断定,他们在搬运自己的东西。至少,是他们曾经共用的甚至是公共的财产。至于那个罪犯,他们却对他态度有些奇怪,不知怎么,对他的态度,没有仇恨和愤怒,相反,有两个人搀扶着,走得很慢,以至于前面的人不得不时常停下脚步等上一等。
我稍有些心安。但斜眼瞟了下前面杆子上的那血淋淋的人头,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是他!他死了。”那人也发现了杆头上的人头,踉踉呛呛扑过去,他因悲伤扭曲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亲爱的兄弟,我们近十年来九死一生,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哪条河边没有我们足迹、没有我们的汗水?没有死在滔滔洪水中,你却死在这里,都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啊!”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周围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火堆里的湿柴不时发出“噼噼啪啪”崩裂的声音。
“时间不早了,请您移步吧!”他身后的人无奈的说道。
“等着我,我很快就来陪你,让你不再寂寞。”说完,他向杆头叩了个头,一改刚才虚弱和无力,急切的向前走去。
我肩上扛了个些杂物,跟着他们走了很久,转过了几道山弯,地面突然平坦起来,远远一片草屋,草屋前燃烧起一堆熊熊大火。
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每天就是那么些人,还是凑不齐的族人,因为族里每天每人都有分工,能够聚齐的,也只有过节的时候。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着实让我有些吃惊,心里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火光中,场地中央树着一根高大旗杆,上面挂着象蛇一样的巨大标志物,但分明不是蛇,因为它不仅长着老鹰一样的脚,前面两只瓜子伸出,似乎要抓住面前的猎物,后面两只蜷曲着,用来支撑庞大的身躯,头上两只角,象上次我抓到的麋鹿头上长的一样。
我天生怕蛇,而看到这个似蛇而非蛇的东西,心里不禁一阵战栗,怕被别人认出来,不敢再抬起头来看。
我们在站关火堆前面的一位威严的中年人面前停住了,那人停下脚步。
“鲧,对于你的过失,还有什么辩解吗?”一个有些嘶哑但很威严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无话可说,既然我这条老命不再能为天下苍生奔波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只求死后,能与一起的兄弟死在一起,埋在滚滚大河边,让河神为人们永远的平安保佑吧!”他的脸庞在忽明忽亮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刚强。
他们的话说得很快,我虽然听得很清楚,但连一句也没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十多年来,哪一天曾有过一丝的懈怠。这些年也有五谷丰登,也有风调雨顺,这里面就没有他丝毫的功劳?再说,共工假冒大王之名,出兵伐鲧,应当治罪啊!”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功是功,过是过,功要奖赏,但过不能不罚!共工之事,以后再议。”坐在上面的人说道,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那就把他流放至羽山!我累了,你们就不必再说了!”最后,他扭过头,用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老人,然后无力的挥了挥手,再也不理其他人。
我现在明白,他没有要立即杀死这个人,但是判处的所谓流放,那也肯定是个很厉害的惩罚。
这时,我面前的人站起来,架起老人转身向来路走去,我只好跟在他们队伍的最后边。
终于,又来到水浪湍急的水边,他们解开一个独木舟,将那人扔到里面,向巨浪中推去,在他们刚刚放手的一刹那,有个黑影一把把我推到舟里,那舟因为突然增加了重量,一下子没在涌起的浪花里,然后在他们的惊呼中渐渐远去……。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我在慌乱中摸到舟里一支短桨,吓得拼命划起来,身体紧紧贴在舟底,试图能改变在那无助世界中毫无目的航向。
惊天骇浪中,无数次的波浪将小舟高高托起,一刹那又狠狠抛向无底的深渊。如果那样的颠簸能够忍受的话,那千曲百转的河道,让我一阵阵头晕目眩。
天有些放亮了,我和那个年轻人,一人手中拿着一支短浆,奋力调整着航线,避开飘浮在水面的枯树和死去的野兽尸体。我们知道,这在这种情况下,稍有懈怠,就会被洪水吞噬。
终于来到了平缓的水面。我困乏极了,实在睁不开眼,不由的沉沉睡去。
醒来时,发现小舟搁浅在一处浅滩,我慢慢抬起头,向外张望,只见远处是一座孤岛,岛上荒草丛生,莾林密布。沙滩上,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在一队队手持利刃的武士监视下,正在紧张搬运着一块块巨石,他们移动的很慢。如果动作稍慢,就会招来一顿鞭打脚踢。
此时,早有人发现我们,六个手持石矛的武士直冲过来,团团围住了我们,锋利的矛尖对准了我们的喉咙。
这时,我们两手空空,只能任人宰割。他们高喊:“你们是不是奸细?”没有等我们回答,一个人手中皮鞭就搂头打来。听那皮鞭凌厉破空之声,我知道这一鞭的厉害,如果打到身上即使不当场毙命,也会骨断筋折,于是就灵巧的向旁边纵身跃开。
“住手!”我背后突然有个女人声音响起来。当扭头看时,只见有个戴着面罩的人,一手揪住鞭稍,一手指着施暴者大声喝斥着。后面几名侍女手执着石刀,杀气腾腾。
“没有首领吩咐,不可妄加处置。”她和他们之间好像很熟悉,几个武士诺诺而退。
她仔细向我们瞟了一眼,对着几个侍女说道:“我们走。”很快那一袭倩影就消失在密林中了。
这时,舟中老人慢慢醒来。他先是看到年轻人,不禁脸有喜色:“禹儿,是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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