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密的森林沿着山势起伏,繁茂的青榉,赤松和松针密不透风的交错生长。
梁渠站在空旷的山顶,久违的阳光铺洒下来,蒸发掉身上发霉的潮气。
整个淮阴府,尤其是东南方向六七个大县,经历了足足半个多月的大小雨交错浸润,至今没有停歇迹象,他见到太阳的次数屈指可数。
只有在蜃虫营造的梦境中才能体会到久违的晴天。
梁渠盘膝而坐,掌心空握,雷字印法浮现手中。
他轻轻一抛,卷轴飘于半空往两侧展开,黑字徐徐印现白纸之上。
只约莫展开到五分之一处,后面的内容逐渐扭曲成黑色蝌蚪状,歪歪扭扭,间或夹杂着部分清晰文字。
道理很简单,梁渠压根没把后面的内容背下来,自然没法在梦境中显露。
时间太短,整本雷字印法字数相当多,不花点功夫背一背真记不住整本内容。
不过五分之一的内容包含了总纲与第一部分完整修行方式,并不妨碍他在梦中修行。
整個雷字印法的关键在于雷字。
阴尽阳生,雷为阳木
观雷相,以气血凝刻蕴养雷符,此为第一步,再以雷符催生雷气,进而修行攻伐法与腾挪法。
倘若有对应的天材地宝,亦或是能在春天观想雷泽,体悟阳气迸发之感,俱能加快雷符成形。
这也是为何梁渠不再营造沙漠梦境,转而来到森林的缘故。
“不知道半个月能不能凝刻出雷符,再修雷明劲与奔雷步……”
虽说雷字印法是与卫绍比斗来的,但与他的适配度不低,或能弥补身法上的缺陷。
没错,缺陷。
梁渠目前所学武学,只青龙七杀枪与落星箭两门,猿拳够呛能算。
龙虎金身则是功法《降龙伏虎金刚经》的外在表现,严格意义上不算武学,是功法中的秘传奥义,好比《万胜抱元》中的定神,内视。
除此两门武学外,梁渠未曾修行任何身法类武学,本该是一块十足的短板,架不住条件好。
他在水中战斗基本是碾压战,无需迂回,更有纵跃之术从旁辅佐。
在岸上同样有周游六虚的应龙纹,硬件条件给他拉满。
目前来说,应龙纹的辅助让他在奔马境以下点满闪避,除非遇上大范围笼罩性攻击。
可大范围攻击必然舍弃部分精准与威力,梁渠又拥有龙虎金身,哪怕刚起步都比寻常横练法强。
一闪一防,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对方若要以力破法,用境界压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谁都有弱小的时候,碰上这样的人不该去硬碰硬,该迂回。
第一步先回家找师父,师父顶不了走第二步,问问老和尚行不行事,都不行事,跨出最后一步,拉拉面去问一问徐岳龙,找他的伯爵父亲,国公爷爷。
这就是关系网,别人来牵一发而动全身。
有的人喜欢把自己放置在关系网外,步履维艰,战战兢兢。
殊不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路是自己选的。
一次危机的存活率有五成,三次危机下来存活几率不过十分之一。
梁渠选择把自己放在关系网里,乘风而起。
真有人想搞他只能暗戳戳玩阴的。
遗憾的是,应龙纹有缺点,或者说是梁渠的缺点。
独一层的应龙纹等级实在太低,做不到真正的周游六虚,当前仅能随风而动,闪避攻击,主动性上差出很多,能退不能进。
守有余,攻不足。
若能与雷字印法中的雷步结合,必然进退有据,更为从容。
况且印法中雷明劲是一等一的劲力法,爆发性强,杀伐力高。
《万胜抱元》中有明元劲,《降龙伏虎金刚经》中有龙虎金刚劲。
二者是好,奈何功法没修到那个地步,半分用不出来,正好拿雷明劲做个过渡。
可惜,比过一次凫水,下次再找人比估摸着没人会答应,坑只能坑一次。
收敛思绪,梁渠闭上双目。
天地间电光闪烁,雷声犹如万马奔腾般从空中疾驰而过,于心间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象。
观雷相。
……
埠头上,渔民们系上船绳,搬运鱼篓。
渔栏里不见林松宝身影,转而是另两位青年人收货,正给人称量鱼目。
外头声音嘈杂,间或传来渔民的大笑,一渔夫怕别人给他漏秤,又不想错过热闹,踮出一只脚把脑袋伸出去,恰巧望见搬着两大鱼篓的陈义,忙喊。
“陈哥,今个抓那么多鱼?有没有好货?有好货指个路子!”
“有,怎么没有,瞧见没!”
陈义从鱼篓里抓出一条泛着亮银光的大鱼,尾巴甩动间飞出水沫。
渔民大吃一惊,先回头看一眼鱼数,再伸出头大喊。
“金虹鳟!”
“屁,梁爷从河泊所拿的《鱼相录》就贴墙上,合着你白看了?银沙鲤!一斤肉值一两二钱!”
“怪怪,一斤不得有个好几两?”
“你昏头了,说的什么话?”
“呸呸呸,一条不得有好几两?”
“七八两吧,顶了天有一斤,说起来昨天我在平阳埠头见过梁爷凫水抓的红血鲈,好家伙,六七斤,那才够大!”
有人插话。
“为啥咱们抓的宝鱼就那么小啊。”
“一斤鱼十斤力,宝鱼得翻个十倍,一斤鱼有一百斤力!你浑身上下有多少肉?想着抓大宝鱼?咱们没那命!
你没发现咱们能捕鱼的地方远了,网破的次数也多了?指不定是哪条宝鱼给你钻出来的呢!”
“你这话说得我心痒痒,好像扔了银子似的。”
路人抓住衣襟,耷拉眉眼,一想到自己的网里可能待过宝鱼,难受得不行。
“话不能那么说,年前老陈,陈庆江,不是抓到一条青背大鲤鱼,大冬天下去就是一棍,给它敲晕咯,再大力能翻出浪沫子来?看伱敢不敢罢。”
“那哪是鱼,是几十两现银,我肯定敢!”
陈义瞧不上劲:“嘿,你现在在岸上当然敢……呦,梁爷!梁爷来了!”
梁渠来到埠头便听见有人喊他,笑道:“那么热闹,逮到了好东西?”
“银沙鲤!少说七两!”
“不错啊。”
梁渠过去看了一眼,是银沙鲤无疑。
他前段日子在河泊所里花上小二钱银子买过一本《鱼相录》,记录常见宝鱼,一半图一半字。
自己读过后撕下来贴在渔栏小屋屋檐下,人人都能看,不识字一样认得,识字的教大家名字怎么读。
颇有成效。
“那得是托梁爷的福。”陈义一马当先把梁渠引进茶肆,“梁爷快坐,我请喝茶。”
“陈义叔,卖鱼的话不兴找我,去武馆找我师兄便是。”
银沙鲤刺极多,吃起来非常麻烦,梁渠不太喜欢。
“成。”陈义一边说一边排开两个铜板,让小二上茶,“但我不是要来卖鱼,只想让梁爷多坐一阵,等个乐子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
“对对对,极有趣!”
“是该等,不该错过!”
“这乐子跟梁爷您有关呢!”
跟我有关的乐子?
梁渠听得稀奇,反正不着急出船,索性跟大家伙在茶肆坐上一阵,聊聊家常。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是。
不到一刻钟。
“来了来了,乐子来了!”
“梁爷快看!”
梁渠站起身,顺着大家手指的方向往大泽上望,忽见一道白水痕自远处浮现,由远及近,宛若飞鱼。
等等,那是……
卫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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