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混社会的都知道,抱个大腿最重要。”
幽森森的乱葬岗,某个漂亮的小娘皮坐在了坟头,手托着下巴,悠然长叹。身边是无数畏畏缩缩,呆头呆脑的小鬼,有些带了脑子的,也不太清楚这位奶奶明明已经得罪了无常李家,还被一群无常老爷追杀,大家都以为这位奶奶活不到天亮了,可她居然又溜哒回来了。
咱们才刚吵着要分行李啊,老大就回来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吱声,只能小心翼翼的给她捶着肩,揉着腿,大气也不敢出。
“多亏了前辈好用,把无常家的鬼引到了他身边,就舍了我,这才逃出来了……”
地瓜烧则是一番分析,反省,才感慨道:“下次,办事之前,还是先找好替罪羊的好。”
小鬼们正面面相觑,便见若有所思的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忽然一脚踢开了一个捶腿的小腿,冷声道:“都停下来吧,姑奶奶我有几句话要讲。”
所有的小鬼都同时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额头冷汗直流。
这位奶奶可得罪不起,给钱大方,下手也黑。
就见地瓜烧严肃的看着他们:“你们说说,最怕的是谁家?”
小鬼们面面相觑,有的说鬼王,那鬼王份量太重,喜欢把人收在一边当使唤。
地瓜烧摆摆手:“那是我兄弟。”
有人说是无常,以前他们逮了人,往鬼门关送,现在逮了人,往家里领。
地瓜烧摆摆手:“我也怕。”
一众小鬼都不太信她的话:你怕还去惦记着刨人家祖坟?
但面面相觑中,便听见地瓜烧沉吟道:“重点是,无常李家,又怕谁?”
倒有个小鬼,以前是江湖道里的,闻言顿时一喜,道:“无常是刑魂里的,无常克司命,降头克无常,要说可以弄的人鬼不分,便连无常也奈何不得的,那就只有活鬼陈家了……”
地瓜烧顿时一喜:“活鬼陈家地盘在哪?”
小鬼道:“远着呢,得过十三条河,翻二十座山才到呢!”
地瓜烧摆手:“远了,我现在可不能走远,我大腿让我去上京呢,怎么也不能缺席。”
小鬼们顿时呆了:“那怎么弄?上京可去不得,无常家的就在上京呢!”
“奶奶,我们心疼你,咱还是往南走吧!”
“……”
“你们不懂。”
地瓜烧严肃的摆着手:“人有个好大哥很重要,我这位大哥给钱可大方了。”
“就像奶奶给你们赏钱一样大方。”
“前几回他手里的大事,我没赶上,这次铁定要过去的。”
“……”
小鬼们都怔了一下,不敢说话,有人小声道:“那可是要自投罗网啊……”
“咱们又得去找别的奶奶……”
“……”
地瓜烧严肃的思索了一阵,忽然道:“活鬼克无常,那专被无常克的又是谁?”
混过江湖的小鬼呆了呆,想了想道:“是司命。”
“司命能救人,但最怕勾魂,再高明的医术,无常来了,人也得带走。”
“所以郎中最盼着得着个阎王敌的名号,只是真遇着了无常,便都不那么好使。”
“……”
地瓜烧眼睛微亮:“司命老家在哪?”
小鬼们四下里打听,很快给出了回答:“上京!”
“司命一门一直在上京!”
“……”
“那我就去上京!”
地瓜烧一拍大腿,猛得站了起来,低声笑道:“既是无常最克司命,那司命里最忌惮的也是无常,毕竟都是十姓,我就不信他们能撕破脸,现在那李家的人疯了一样,到处的拿我,但姑奶奶我一共才几斤几两,我就不信李家能为了我,打破上京城去拿我去……”
“……他们真要去了,谁还能怕这个事大了咋地?”
“……”
一念既定,便放开了架势,岔着大腿,金刀大马,道:“纸钱炼得如何了?”
小鬼们见问,忙叫苦不迭:“奶奶,一口阴气也没了,全吐纸钱上了。”
“咱是天不管地不收的,全凭了这股子阴气活着,都借给了奶奶,能回本吗?”
“……”
“奶奶我啥时候亏过你们?”
地瓜烧哼哼两声:“你们是不知道,我大哥是谁,手里有多宽绰!”
“这次活是给他干的,怎么可能回不了本?”
小鬼们皆窃窃私语:“都装不知道,早就传开了。”
“奶奶的大哥其实是走鬼胡家的,大家都懂,一边治鬼,一边养鬼,老手段了。”
“……”
但再怎么想着,有了胡家名声作保,小鬼们也都拼上了,炼制纸钱那叫一个起劲。地瓜烧耐心等了两天,顾不上真等到纸钱炼够足能淹没整个上京城的数,便顾不上了,让小鬼们远远打探了一番,知道大哥已经赶着车,再有两日,便要进上京城去了,于是赶紧起身。
临行前还与小鬼保证:“等我的赏,奶奶从来不亏待了人。”
一并商量妥当,悄悄来到了上京城,便见到这里已是森然无比,城守大军里外三层,虽然城门还没关闭,但进进出出的人也没一个能逃得过的,三两个跟了过来的小鬼,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劝,便见地瓜烧一阵心狠,绕城一圈,目光便落在了推出了城外的一队大车上。
刚一靠近,小鬼们都熏得不行,地瓜烧却是眼睛亮了起来。
一路尾随过来,见着他们入了村镇,交接了号牌,说准了下一次进城,呆得时间够久,城里贵人要事要忙,大概会封城几日,又见着了一个彪悍体壮,对老弱非打即骂,在城里又陪笑搭脸的,悄悄跟了他回到草屋前,趁了夜色,过去敲开了门,笑嘻嘻的向对方道:
“大哥,你要老婆不要?”
“……”
以进城收夜香,又倒卖给镇子里的地主维生的孙大牛,怎么也没想着这好事。
苦了一辈子,居然有南方过来逃荒的,要给自己做媳妇。
他可不傻,悄悄用了塘子灰,祖宗的牌位试过,这小娘子,可是正儿八经的人呢。
于是,他欢欢喜喜的答应,迎接了这桩子好事。
于是,第二天孙大牛就没有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他收留的南方过来的小媳妇,推着粪车,跟了其他的乡亲一起进城,大家一开始还议论,这孙家的小媳妇捡得真便宜,但见到了这小媳妇干活勤快,愿意把好东西都让给了乡邻,自己又情愿留下做最苦最累的活时,放开了。
这么好的小娘子,哪里去找呢?
她连刷了两天的尿桶,刷的可干净了,一点也不埋怨,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好手。
关键别人家的小娘子,虽然也被各家里的爷们赶进了上京城里来干活,但到了晚上间,还是要回家里去,洗洗干净,找爷们温存一番,也好得些滋润的,但这小娘子,硬是连干了三两天,偏就一趟家也不回,只是不时的瞧着屋外,仿佛在惦着什么事情一般。
上京城里,管得越来越严,据说城外卖菜的都不许进来了。
商队可以来,但城里的人接了货,商队的人只能在外面等着货银回来。
城里每天都热热闹闹,但最热闹的一天,则是到了某位贵人回来的时候,据说,上京城守备军,都集体出城去迎,这城里也不知有多少贵人老爷,眼巴巴的赶去了城门外面,据一同干活的阿嫂讲,原来的镇祟大将军后人,在外面苦心经营偌许年,终于回京里老宅了。
其他人都赶去了看,惟独这小娘子深思熟虑了一番,主动留了下来干活。
只是这些看热闹的倒不知道,小娘子趁了满城都忙着,忙忙的去了城门口接收纸钱,理论上讲,这时候各种行货,都已经进不来了,看起来这时候上京城城门大开,但实际上已经戒严好几天,诸般行货,都要仔细检验过才可以进来,但惟独,纸钱香烛,这会子不能封。
因为那位贵人进城第一天,便要办丧事,各门各户体面人家,都急着去买丧物。
一车一车的丧物拉进了城里来,谁敢拦?
当然,这位小娘子趁了睡觉的功夫,偷偷去接应的时候,还是有放哨的盯上了的,只是当那几位放哨人赶了过来时,小娘子偷偷的给他们亮了一块令牌,顿时这几个人脸色大变。
“姐儿忽怪,耽误了您的功夫,需不需要咱帮你把车推回去?”
“不用不用,官人忙着,咱这也是为主家办事。”
小娘子大大方方的摆着手:“你也知道,咱们主家如今正被很多人盯着呢!”
“一切低调就好。”
“……”
打发了这两位巡罗的,她便推起了小车,利利索索的奔了街口一家纸扎殿过去,使劲的敲开了门,见着那个颤颤魏魏提了灯笼起身开门的老头子,一脸严肃的看着对方道:
“老掌柜,你要老婆不要?”
“……”
老掌柜人都懵了,呆呆的看了一眼面前穿着布衣,但俏生生的小娘子。
又颤魏魏的回头,看了一眼被惊动,正呆滞看了过来的老婆子。
门口的小娘子也一下子警醒了过来,看看那位原配,又看了一眼老掌柜,严肃道:
“老掌柜,你要小老婆不要?”
“……”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啥,反正第二天,那位城外归来的贵人去祖祠安葬亲人,满大街都搭起了灵台,各种香烛纸钱,洒满了全城的时候,这一家小小的纸扎铺子,就没有开门,偶尔从后门里出来,从地上捡了一怀的纸钱回了铺子里去的,换成了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她还主动向了邻居打招呼呢,只说大伯年龄大了,自己过来伺候着。
于是就这么着,白天干活刷尿桶,晚上在房里留了纸人替身睡觉,自己过来扎纸人。
勤勤恳恳,无比辛劳。
就连中间这负责派活的老奎子过来调戏,捏捏她的腰身,她都只是嘻嘻笑着躲开。
手里的刷子直接往老奎子脸上抹,气的老奎子痛骂一声躲开了。
但偏偏气归气,总觉得自己能上手似的,也不想着难为她,只觉得时间久了,就能得手。
而其他一起干活的,见她不偷懒,不抢活,也愈发的对她起了好感。
婆女姊妹之间,处的老好了。
这些妇人私下也商量:“这小娘子模样生得周正,娇滴滴的,但干活麻利着!”
“就是,看着像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但可没架子。”
“现在世道乱,大户人家出来的,也一样要遭罪,挤着头要往上京城里来。”
“但人家这样的,才叫好,那天听说我家里养的三个娃娃,还抓了一把铜子给我呢!”
“有没有人听她讲,哪里来的?”
“好像是衮州梧桐镇子,以前啊,家里可是开米行的……”
“……”
哪怕是最底层,各种性子的人也都有,各种问题也多,偏就她混的特别好。
再说这城里,也不是没有人过来到这群收夜香的农夫宅舍里面探查过,但是上京城乃是王家的地盘,过来看了一眼,很快便摇摇头走了,他们虽然奉命查一些生面孔,但确定没哪个有问题的人,刷尿桶的时候会这么勤快,感觉哪怕自己有问题,这种劳动人民都不会。
这么勤快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七八天后,城门忽地彻底关闭。
满城里都是流言,据说是城外有吃人的草头王,正率了兵,要打进上京城来了。
就连收夜香的,也被勒令留在这里,那些大户人家的桶哪怕是满了,也不能过去收。
这一夜,阴风吹过了整个上京,所有人都早早睡下,哪怕睡不着,也不许点灯,只能偶尔偷眼看看外面,仿佛这一夜的风,也古里古怪,总是隐藏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小娘子也与其他人一起睡下了,但总觉得心神不宁,心里像是有猫抓的一样,总觉得睡不踏实。
时不时向了城里看去,似乎是在等信号。
但那信号左等右等等不来,倒是城外,渐渐响起了一些雷声轰鸣,天崩地裂的动静。
而这城里,反而像是各路人手,抽调一空,无人看顾也似。
偏赶在这时,那老奎子,又趁了四下里安静,悄悄摸到了她的床头上来,要搁在以前,他只能摸到一具纸人,但偏偏这一日真是小娘子睡在这里,于是她便笑嘻嘻的昂起了头,凑到了老奎子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奎老爷,您老管着前后三条街的桶,威风的紧呢……”
“但赚了银子没处开销,要老婆不要?”
“……”
老奎子激动起来,连连点头,口水都滑了下来:“要,要!”
“那就给你吧!”
一颗铁钉子悄无声息,扎进了老奎子的胸口,然后,一张黄色的阴婚贴贴在了他脑门上,手法熟练,连旁边睡着的农妇都未惊醒,当然,也有可能是已经被她的术法迷得醒不过来。
老奎子无声的睁大了眼睛,却只听这小娘子笑着:“好容易送上门来了……”
“我手底下还没配上阴婚的多得是呢……”
“不过可惜年龄合适的都许得差不多了,要不给你配个合适的老爷们?”
“……”
一脸微笑的将老奎子扶着,躺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然后小娘子便在这其他人都歇了下来的夜里,悄悄推上了自己的独轮车,放上了两只刷得干干净净的尿桶,从窝子里走了出来,先去了一趟纸扎店,只见原来那两位老掌柜和老婆子,正悄悄熬着药呢,一见她进来,立时便要跪过来磕头:“恩人,恩人你过来啦?”
“多亏了你,老婆子最近精神头见好了,这店,这店就送给恩人了……”
“……”
“那倒不必!”
小娘子笑了起来:“把我的纸人拿过来,再给我做碗热汤面吃,我赶着干活呢!”
她蹲在门槛上吃了热汤面,又帮着老掌柜驱了邪气,得意洋洋出了门。
满城寂寂,悄无声息,她只一路走,一路将纸人藏进了周围的隐秘处,也不知道前辈啥时候能给自己信号,但无论如何,到时候让纸钱飘满整个上京城的硬指标,一定要达到。
这活已经悄悄干了两天,但这一日却分明的不太平。
原本周围也偶尔会有些咳嗽与起夜的声音,宅子里的鸡犬也偶尔会发出一点动静,但偏偏这一日安静的可怕,更在一阵阴风吹了过来时,忽然之间,整座城市都好像沉寂了片刻,所有的声音都已消失,只剩了一片片的死寂,小娘子也立时好奇的抬起头来,观察了一番。
半晌,她还是决定先往前去。
毕竟城里动静越怪,越是有可能事情紧迫,自己任务就可能完不成了。
于是推着小独轮车,一点一点向前,终于听到前方忽然有一片片的银铃声响了起来。
她搭眼一看,竟是见到一只白猫,急忙忙的窜了出来。
顿时表情呆了一呆,看着那可怜的小东西,连前辈的话也有些忘到了脑后了。
急忙上前,热情的揭开了尿桶,打着招呼:“小猫咪快来,我带你走呀!”
回馈读者的,写着玩,顺道求求票,大家不必当真。
看到了没,这才是老鬼一口气写下来,不精修也不挑错别字的(严肃脸)平时弄正文,我可认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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