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夜色中的杀机(四)
“嗖~嗖~”
蒙恬还没有下令站在他身后的弓弩手们放箭,他们便已经迎来了第一波箭雨。
因为蒙恬身后的弓弩手们的箭囊中,随身携带的箭矢已经不多了!蒙恬更希望这些箭矢能等到敌人的距离更近一点后,能给予他们更大的杀伤。但王琅就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一样,并不打算给蒙恬机会。
王琅把身旁的弓弩手分做两队,趁着第一队射击完毕,装填箭矢时,他便下令第二队立刻扣动弓弩的机关。转瞬间,乌压压的箭雨就像是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带着呼啸声,从王琅的身后,越过冲来的甲士,向着围成圆阵的蒙恬所部射去。
虽然成群的箭矢在夜色的掩护下,肉眼几乎看不到。但蒙恬身边的重甲士们有着盾牌的遮挡,这两波箭雨除了射中几个倒霉蛋之外,并没有让蒙恬的身边出现大规模的伤亡。
但由于箭雨的压制,重甲士为了保护呆在队列中的其余甲士,根本就没办法立刻放下手中的盾牌,让他们身后的弓弩手们进行射击。
就这样,在蒙恬仍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时,王琅所部的第三波箭雨很快便到达了他们所处的位置!
“嗖~嗖~”
“哆~哆~”
箭矢的破空声,再加上锋利的箭头狠狠地扎在盾牌上的声音,连成一片。
虽然王琅统兵的天赋没法与蒙恬相比,但其毕竟领兵多年。
在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给蒙恬一丝翻盘的机会。就在第三波箭雨即将结束之时,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第四波箭雨眨眼间便从他的身边,借着夜色的掩护,乌压压地冲向了蒙恬他们。
......
在连绵不绝的箭雨压制下,手持盾牌的敌军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就像是一把重锤一样,狠狠地锤向着蒙恬的心。蒙恬更是从挡在身前的盾牌缝隙之中,看到他们已经越过了那些简易的鹿角与拒马。仅仅剩下二十步的距离,转瞬即逝!
现在蒙恬所部先机已失,王琅所部的甲士更是越来越近。
一连六波的箭雨之下,王琅在看到肩膀处绑着白色缎子的甲士们,即将与蒙恬所部交手时,便下令弓弩手停止射击,以免误伤到自己人。其更是与身边仅存的骑兵们汇合在一起,双眼紧紧盯着如同一个刺猬一样的重甲士,就像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一样,等待着蒙恬所部阵型上出现明显的漏洞。
只要那个漏洞一出现,王琅与他身后的骑兵绝对会如同一把匕首一样,狠狠地扎上去!
蒙恬好不容易等到箭雨结束,虽然两军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但这种距离下的弓弩所造成的伤害只会更大。他一边命令手持巨盾的重甲士们站在第一排,更是下令分布在圆阵中心处的弓弩手们立刻射击。
就这样,蒙恬所部的弓弩手们只来得及射出一波箭雨,与重甲士已经厮杀在一起的敌军就再也没给他们装填箭矢的机会了。
“嗖~嗖~”
“哆~哆~”
“唔!”
“啊~”
“冲!”
“杀啊~”
虽然这一波近距离的箭雨确实给对面造成了很大的杀伤力,但随着两军汇合在一起后,弓弩手们连忙丢下手中的弓弩,转而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时刻准备着冲上前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与敌人冲锋的脚步声,两方人马终于短兵相接。
一瞬间,蒙恬的耳边便全是盾牌与盾牌碰撞所产生的刺耳声。再加上长戈划向盾牌的滋滋作响声,与那熟悉的利器入体声,整个战场直接便进入了异常残酷的白刃战。
一方是威震六国,更是跟随在王龁身后征战沙场多年的平阳重甲军。另一方则是驻守在秦国重镇武遂,更是把韩国压迫的不敢反抗的秦国精锐。
就这样,在这个没有一丝月光的夜晚之中,进行着一场同室操戈的战斗!
往日的袍泽在这一刻彻底地变成了敌人,昔日完全能把后背放心地交给对方的战友,在这一刻,更是准备着亲手手刃对方。
喊杀声与士卒临死前的呐喊声,在这一刻,谱成了一曲乱世悲歌;肆意流淌的鲜血与那充斥在口鼻间的浓重血腥味,更是在这一刻,画出了一幅乱世画作。
嬴政在盖聂与手持盾牌的甲士双重保护下,双眼凝重地盯着眼前的惨象。虽然想比这次更加血腥的战斗,嬴政昨夜已经见识过了。但这一次的两军交锋,却是深深地震撼住了嬴政。
看着眼前厮杀在一起的两军,嬴政的脑海便不知不觉地回想起了他父亲身死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就如同现在一样,不仅他的身旁同样有着许多的甲士,就连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夜色都一样。只是,呆在他的身边,保护着他的人却不一样了!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嬴政的脑海之中还是能回忆起那个曾帮他挡剑的少年面孔。但因为这几年他一直都在咸阳城中跟随着吕不韦学习如何治国,再加上秦国的权力一直都被吕不韦和他的生母赵姬掌握着,以致于根本就没没法查探那名少年的消息。
想到这些,嬴政便微微转头向着盖聂看去。
看着盖聂那同样凝重的神色,嬴政微微思索着
“如果今晚再一次出现那天晚上的场景,也不知道盖聂会不会像当初的那个少年一样,帮他挡剑呢?”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嬴政便把它扫离出了脑海之中。
盖聂身为鬼谷当代的纵剑,他的剑术嬴政是见过的,不然也不会拜盖聂为他的剑术老师!
嬴政完全相信盖聂的剑术,只要盖聂在他的身边,那么绝对不会有人能驱使长剑刺向他的。既然没有长剑能够刺向嬴政,那么也就不会再出现别人帮他挡剑的场面!
待把这段思绪从脑海之中抛开后,嬴政的视线便离开了已经陷入焦灼的战场,转而看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向着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王琅看去。
刚才在围杀那些骑兵时,蒙恬便把他的猜想告诉了嬴政。
虽然王琅的身影并没有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但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调动如此大规模的秦军,也只有王琅了。
现在王龁已死,王琅便是武遂驻军的最高长官了!
王龁既然是为了武安君而想要杀死嬴政,那么王琅又是因为什么而选择叛乱呢?
虽然王琅与王龁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嬴政并不觉得王琅会因为王龁的身死而选择叛乱。
排除这些,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吕不韦!
虽然嬴政的心中也很不愿意相信,但这个时候,嬴政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只有吕不韦了!
嬴政的双眼之中带着不屈与痛恨,目光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在这黑夜之中,散发出别样的光芒,不断地搜寻着王琅的踪迹。
也许,只有王琅才能解答他的所有疑惑!
只是,苦了这些为大秦征战沙场的将士了!
王龁在重甲军被拦腰切断后,一边下达军令让甲士们收拢漫山遍野的溃军,另一边则指挥着身边剩下的一百余名甲士向着身后退去。
他们并没有退太远,等到王龁寻找到一片比较大的空地后,便驻足不动,等待着派出去的甲士们一点一点地收拢着残军。
这些分派出去的甲士们刚一出现在漫山遍野的溃军面前,溃军们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三五成群地跟随在甲士们的身后,慢慢地向着王龁身边汇集起来。
当这些溃军们好不容易到达王龁的身边后,刚一看到正坐在马背上的王龁,嘈杂声与怒骂声瞬间便消失不见,就连那如同风箱般沉重的喘气声,也变的微不可闻。
王龁看着这群犹如散兵游勇般的士卒,虽然内心之中隐隐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因为他们那散乱的军纪而大声呵斥,只是让张卓与其余甲士指挥他们尽快列队。
王龁的声音虽然不大,但那铿锵有力地声音落在这些溃军们的耳中,却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那因为长时间奔跑而已经缺氧的大脑,在听到这道声音后,瞬间便冷静了下来。
虽然这群溃军们并不知道已经身死的王龁,为什么会活着出现在这里。但王龁毕竟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左庶长,那熟悉的声音与那早已经刻在骨子里的命令,却是让他们在张卓与其他甲士们的指挥下,很快便列出了一队队整齐的队型。
就这样,王龁身后的士卒越聚越多。
“夫子,景将军,我刚才无意中发现,秦国的溃军们正在集结!”
正当那名夫子与景延正在观察远处的战况时,一道身影在夜色的笼罩下,几个跳跃便出现在了两人的身旁。
听到李甲的话语,夫子与景延同时收回一直关注王琅与蒙恬两军交战处的视线,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刚刚到来的李甲身上。
“秦国的溃军在集结?在哪个方向?”
景延刚把视线转移到李甲的身上,便急不可耐地问了起来。
很显然,景延对于秦国的溃军正在集结,很是好奇。
李甲对着夫子与景延两人行了一礼后,便急匆匆地说道
“就在那边,现在他们已经集结了很多溃军!”
李甲一边说着话,一边指向黑暗之中的一个方向。
夫子向着李甲所指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见那边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便连忙说道
“走,带我们过去看一下!莫非武遂城除了王龁与王琅外,还有其他的兵家?”
说完,两人便跟在李甲的身后,向着王龁所处的那个位置纵身跃去。
“左...左庶长,您...您没死?”
“嗯,赶紧回归队列!”
“遵命,左庶长大人!”
在命令刚刚被收拢回来的溃军们前去列队后,王龁那深邃的目光便向着喊杀声一片的交战之地看去。夹杂在微风中的血腥味,更是让王龁的脸庞一片凝重。
王琅,没想到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们!
“嗯?王龁竟然在这里!”
夫子与景延、李甲三人刚来到附近,一眼便看到了那名端坐在马背上的沉稳身影。当夫子看清楚那人一脸冷酷的脸庞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就像是在庆幸一样,声音低沉地说道。
“王龁?那人竟然是王龁?他竟然真的没死!”
刚刚站稳身形的景延,刚一听到夫子的话语,双眼便凝神向着那道身影看去。
景延一边仔细观察着,内心之中却是把那些情报人员骂了个半死。还有没有相信那封密报,不然他这次从楚国带来的五百多名死士,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景延虽然没有领兵与王龁交过手,但人的名,树的影。征战沙场多年,一度打的三晋之地找不着北的王龁,他是万万敌不过的。
“嗯?不对!”
正在沉思的景延忽然听到夫子那诧异的话语,连忙转身看向双眼凝重的夫子,轻声问道
“夫子,哪里不对?”
但夫子并没有回答景延的问题,只是眼神灼灼地盯着那不断汇集而来的溃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同溪水汇入河流般,在王龁的身后列成一队队整齐的队列。
看着那些仍在不停奔走着的甲士,来到武遂城的所见所闻便一幕幕地重新出现在夫子的脑海之中。伴随着所有的线索一一出现,忽然间,夫子双眼之中的瞳孔便猛然放大,口中更是疾呼道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王龁,你不愧是秦国的左庶长,这么多年的沙场征战还真是让你心硬如铁,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敢以秦国的大王为旗子,更是用麾下的两万平阳重甲军做注码,只为了在伱临死之前,钓出那些隐藏在秦国朝堂之中的暗手,为大秦年轻的王,扫清最后的障碍!”
待想明白这些后,夫子连忙对着身边的景延与李甲吩咐道
“景将军,立刻传令给你的手下,让他们尽快在此地集合,准备行动。李甲,你速去告诉赵壮士他们一声,就说时机已至。”
景延与李甲两人看着犹如疯癫般的夫子,虽然他们不明白夫子忽然之间为何会是这幅表情,但因为参与此次行动的大部分人手都是夫子组织起来的,那么发动计划的决定权便同样也在夫子的手中。
现在两人猛然听到夫子决定现在就要施展计划,两人同时愣住了。
“还不快去!绝对不能让王龁收拢完全部的溃军!”
夫子见景延与李甲并没有前去召集人手,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后,随口丢下了一句话,整个身躯便犹如一片落叶一样,看起来虽慢,却犹如一只飞鸟般,速度飞快地向着王龁那边冲去。
景延与李甲两人一时不察,根本没来得及拦住夫子。在看到夫子竟然已经向着王龁那边冲了过去,两人对视了一眼后,便向两个不同的方向纵身跃去。
虽然两人并不知道夫子刚才明白了什么,但夫子竟然已经决定动手,更是当先向着王龁杀去,那两人也只能听从夫子的安排,尽快召集人手,开始这次行动。
虽然两人深知夫子的身手,但王龁的赫赫威名却是让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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