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炕盘好,天色也暗了,村民们离开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脚程也不由加快,已经是迫不及待想回家也盘一个了。
光听许怀义描述时,脑子里还没啥概念,但亲眼见到,甚至点火试烧过后,他们有了深刻的体会,那火炕着实好用啊,有了它,冬天再冷,也不怕熬不过去了,这对许多体弱的老人来说,简直是能救命的东西。
当然,大多数村民是不舍得去买青砖的,打土坯块就能代替,所以回去后立刻就催着家里人去找合适的地方挖土,连吃饭都顾不上。
早点盘好,早点享受。
一时间,不时有人跑进跑出、忙忙活活的,还夹杂着迫切的催促声,为村里平添了几分热闹的动静。
这也让原本幽静的近乎沉寂的村子,多了些生气。
有几个孩子从大门后偷偷伸出头来,看着外面人来人往,不停重复着挑土的动作,不由好奇又羡慕。
其中一个胖嘟嘟的小子,笨拙的跑回屋里,拉着他祖父的袖子,仰着脸问,“祖父,孙儿能出去找那些孩子玩吗?”
扈村长慈爱的问,“英辉想去?”
扈英辉毫不犹豫的点头,眼神亮晶晶的,饱含期待。
扈村长摸摸他的脑袋,又问,“为什么想跟他们玩儿?”
扈英辉想了想,脱口而出,“孙儿觉得他们很快活……”
不待扈村长出声,站在一边的扈英杰闻言,面色微变,低声呵斥,“胡说什么?你难道就不快活了?”
扈英辉被训的缩了缩脖子,委屈的嘟囔,“快活,可总觉得他们比我更快活,整天叽叽喳喳的,像树上的雀鸟似的,想上哪儿就去哪儿……”
而他不行。
扈英杰眼神闪了闪,还要再训,被扈村长摆手制止,“行了,英辉也没说错,许家村的那些孩子,确实比咱们村的要活络些,便是才经历了一场逃荒,吃了那么多苦头,却一点不见颓丧疲惫。”
扈英杰下意识的道,“到底是孩子,想的少,知事少,自然就没什么苦恼,憨吃憨玩的年纪……”
扈村长截过话去,“大人们的脸上,也没多少困苦。”
扈英杰顿时接不了话,抿着唇,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几分倔强,也带着些茫然。
扈村长也没再去劝大孙子,低头跟小孙子道,“你想去玩儿,就去吧,不过,人家有可能并不咋待见咱们。”
扈英辉虽然小,却也不是啥都不懂,在外面只要提及是湖田村的人,总会被人远远的躲开,仿佛他们身上有啥脏东西,沾上就会倒霉一样,哪怕是住在外村的亲戚,都不愿跟他们多走动,久而久之,他们就只能跟本村的几个孩子玩儿了,想到这些,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那要不,就算了吧,省得自取其辱……”
扈村长心里一恸,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反而鼓励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们现如今也落在咱们村,以后也是湖田村的人了,总不会自己还嫌弃自己。”
扈英辉满脸疑惑,“可是,咱们跟他们,还是不一样的吧?”
扈村长心疼的安抚孙子,“一样的,从来都是一样的。”
扈英辉闻言,眼里的光又骤然明亮起来,“真的吗,祖父?可外面的人怎么都说咱们是不祥之人呢?” 扈村长沉下老脸来,一字一句道,“那是世人愚蠢,眼瞎心盲,咱们自己切不可妄自菲保”
扈英辉忙乖巧应是。
“去吧……”
“那孙儿告退。”
小胖子离开后,扈英杰忍不住问,“祖父,您让英辉去跟许家村里的孩子玩,是想主动跟他们来往走动?”
扈村长道,“一个村里住着,还能楚河汉界不成?”
“可是,万一他们不领情,咱们岂不是白白送上去受辱?”这些年,这样的难堪,他们经受的还少吗?
习惯、麻木,却不代表就不难受了。
扈村长不答反问,“你上午跟他们出门办事,可有遭人白眼嫌弃?可有被歧视排斥?”
扈英杰摇头,“他们当时有求于咱们,自是不会露出那种嘴脸,可或许是装出来的和善呢……”
扈村长也没再跟他辩驳这事儿,随口道,“是不是装的,一试便知,他们能装一时,装不了一世,明日,你看着点英辉。”
扈英杰恭声道,“是,祖父。”
不光他们爷俩在说这事儿,许怀义等人也在谈两拨新老湖田村的人,今后该如何相处,这破冰之旅要不要开始、啥时候开始、又从哪儿开始才好,饭桌上,几人边吃边聊,各抒己见。
之前盘完火炕,其他人走了,徐村长和许茂元,还有焦大夫,各自心里惦记着事儿,就都留了下来,顾欢喜便吩咐卫慈多做了几个菜,给他们凑了桌席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村长道,“虽说外头都对湖田村的人避之不及,但今后咱们也成湖田村人了,心里可不能再有那种念头,那不是自己寻自己的晦气么?”
许怀义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附和,“村长叔说的对,我压根就不信那些谣言,不过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罢了,湖田村的人也是倒霉,糟了一场灾,还又被谣言所伤,这五年处处受人排挤,咱们以后,可不能过这种日子,必须得扭转世人对湖田村的印象。”
徐村长忙问,“你有啥好主意?快说说……”
许怀义道,“首先,便是跟湖田村的人先走动起来,慢慢打成一片,等外村的人见我们安然无恙,也就不会再抵触湖田村的不祥名声了。”
徐村长思虑起来。
许茂元迟疑的道,“必须要用这种方式?会不会太冒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以身犯险值当吗?咱们或许可以想法子对外解释……”
许怀义接过话去,“大伯,解释有用的话,这么多年湖田村何至于不能翻身?难道他们都是哑巴、被人泼了污水不知道为自己辩驳?”
许茂元面色微变,下意识的道,“也许,是他们人少……”
许怀义笑了笑,“咱们虽人多,却是逃荒来的灾民,说话完全没有说服力,除非亲身体验过,那样再开口,才能底气十足,因为事实胜于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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