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跪下求饶,认错,可萧启怎会轻易放过他。
手中滚烫热茶从他头顶缓缓浇下,茶汤从乌黑发间渗出,流过他惊恐万状的美丽脸庞,轻轻一声叹息:“爷给过你机会,是你执迷不悟。”
“珠碧和本王说这一切的时候,爷明明是相信你的。”
不论如何,这是萧启的真话。
他看着云舟长大,捧着他出名,虽然他暴虐成性阴晴不定,但心底云舟总归占有一席之地。
或许没人相信,但这确是事实。
“王爷——”云舟肝胆俱裂,浑身战栗着,他不知该说些甚么来挽回此时的局面。不,确切来说,他不知该怎样才能救自己一命。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或许说甚么都无法改变下场了。
萧启牵起他的双手,与他十指相牵,细细摩挲着他修得圆润白净的指甲,深沉注视着,道:“你曾和本王讨要的介子丘的‘双飞翼’琴,爷早些时候已让人花高价将他拍了回来,本打算找个好日子送给你,如今看来,你已配不上它。”
侧头吩咐身边近卫,挥了挥手,只云淡风轻吐出两字,道:“砸了。”
云舟如雷亟顶呆坐在地,等回过神来,却见他身边近卫以上前一步拿起真正的灵犀琴,云舟无助地张了张口,半天喘不上来气:“爷!王爷……云舟知错了,求爷手下留情,不要砸了它!”
萧启充耳不闻,只将他的手指捏的更紧,近卫并无拖延,已将琴高高举起——
不……不可以。
云舟死死盯着近卫缓缓举过头顶的灵犀琴,那是他活着的唯一寄托了,不能摔……
不能摔。
不能摔!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连珠碧也想不到云舟竟然敢挣脱萧启的束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强夺灵犀琴!
萧启也没想到,那一惯柔弱的,温顺的云舟竟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
惊讶过后席卷上颅脑的是滔天的怒意,从没有人敢公然挑衅自己的权威,区区一个男妓,定是不想活了。
近卫一时反应不及,灵犀琴竟叫他劈手夺了去,云舟紧紧抱琴入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彼时他头发散乱满脸涕泪,口中喃喃自语:“琴在我在,琴毁……我……亡。”
“琴在我在……琴毁我亡……”
“琴在我在……琴毁我亡……”
一连喃喃了三回,到了墙角,已是退无可退。
萧启怒极反笑,起身一把拽住云舟乌黑的长发往后猛扯:“想死?好啊,在这之前,爷会教你领教领教,何谓生不如死。”
云舟还是没能护住他的灵犀琴,萧启将他狠掼在地上,近卫生铁似硬的拳脚踹上他柔软的肚子,云舟痛极,再护不住怀中灵犀,被近卫劈手夺了去。
后只听闻一声闷响,浑身是伤的云舟肝胆俱裂地抬头,只见满眼玉轸抛残,金徽零乱,乌木琴身裂作了两半,入眼皆是狼藉,连着胸腔里一颗遍布疮痍的心,也一同碎了。
手脚并用地爬过去,颤抖着手,像是给至亲人收尸一般地崩溃,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为甚么……”
为甚么呢?明明只是一点点念想而已啊……一把琴罢了,为何就是不肯容它。
罢了,事到如今,横竖都是死,这么多年被困于掌中,凌辱,折磨,早已经受够了。
明明一开始所求不过只是活着而已。
后来天长日久承受着萧启无尽的折磨,原是快要撑不住了,所幸杨清逸给了这黑暗中一点点光,云舟想为他活着。
如今人去琴毁,没了念想,实在是不想再忍了。
甚么狗屁王爷,甚么尊卑贵贱,死了都是一抔土,谁又比谁高贵呢?
决意赴死之人有无惧一切的勇气:“萧启,杀了我!”
珠碧咂舌,他竟敢竟直呼王爷大名,怕是不想活了。
萧启并无想象中那样暴怒,只淡漠道:“我说过了,没那么便宜你。”
云舟咧嘴一笑:“你知道为何谢大人总躲着你,不理睬你么?因为你就是个错投人胎的恶鬼,生下来就没人喜欢!你娘是个下贱洗脚婢,你父皇不喜欢你,所有人都不喜欢你!那些明面上臣服你的;献媚于你的;惧怕于你的,背地里都盼着你去死!”
“最想你快点死的人就是他!人家恶心透了你,你还要贴上去讨好他,你要是真心爱他,就快点去死!”
一个谢寻,足以让萧启彻底发疯,没有人敢这样激他。
若不是万念俱灰,云舟又怎敢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确是不想活了,激怒他将自己杀了,这荒唐的一生,快点结束才好。
听至此,萧启几乎是暴跳而起,此时他只想弄烂眼前这贱人的嘴,四下环视,终于目光落在一边碳火中那咕嘟直沸的白银茶壶上,萧启大步走上去提过滚烫茶壶,银把手温度极高,侍茶人须以凉水浸湿的布巾垫着才能不被烫伤,而萧启盛怒之下竟也毫无察觉。
他侵到云舟身边,一手猛掐住他下颌,迫他张开嘴,而后竟将细长的壶嘴硬生生捅进他的喉咙,霎时滚烫的茶水尽数入侵脆弱的喉管,云舟被烫得目眦欲裂,昏死过去之前,凶狠的目光投向了珠碧,痛极了,恨极了。
珠碧瑟缩在一旁,不敢再看,再听。
这一瞬间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他与云舟都是一样的,命如草贱任人拿捏,焉知此刻他的下场,不会是自己将来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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