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碧翻了个身,肘撑在浴桶边,对小九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他这般模样,看得毛都没长齐的小九都快起反应了。
小九吸了吸鼻子,捂住了眼睛:“相公别这样啊,我可没有钱买你一夜……”
珠碧哈哈笑:“你?你那东西行是不行?”说罢伸出手在他裆下一抓,笑得可欢了:“小鸟还没我指头粗呢。”
啪,小九手里布巾丢到他脸上,那张丑兮兮的脸气得又红又紫,十分精彩:“你……你自己洗罢!我不伺候你了!”
珠碧拿下脸上湿漉漉的布巾,把他拽回来:“好了好了,逗你玩儿的。我与你说正事。”
他平时没有人能与自己说说心里话,只有这个伺候在身边的丑小子,是真的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珠碧时常与他吐露心事,抱怨委屈。小九不能帮他甚么,但却可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不带任何欲望的,温暖真挚的拥抱。
“小九,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地狱么?”珠碧冷不丁来上这么一句。
小九啊一声,不知道自家相公为甚么突然问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自己还小啊,他的世界如此单纯,怎么会知道这些有的没的?
“我不知道。”忽然间又恍然大悟:“啊,相公!我说你今日怎么奇奇怪怪,你是不是撞邪了!”小孩子的脑回路果然十分清奇。他啪地一下伸手捂在珠碧额头上,又啪地一下拍上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
“去——”珠碧挥开他的手,而后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踟躇了半晌,神色有些寞然:“小九,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去哪里呢?”
珠碧垂眸,一片愁思藏在浓密的羽睫之下:“你会不会去伺候别人,然后把我给忘了?”
珠碧知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该与他谈论这种生离死别的沉重话题,可是这一天总会到来的,不是么。
今日一事,灵鹫与他谈论到地狱,他嘴上硬气,心里又岂会不害怕?当日在雪云禅寺与小沙弥的寥寥对话他原是不信。
在遇到灵鹫之前,他不信神佛。
可偏偏他遇到了灵鹫,这天下既然真的有神仙,想必地狱也是真的存在的罢。
他这样卖笑的娼妓,没有几年可以活的。皮肉老了挣不了钱,南馆不会再留他。他的下场无非就是死。他为求自保,间接或直接害死过很多人。他此生善淫、善妒,满手血腥浑身罪恶。死了之后只怕那无边地狱自己要一个个尝一遍的。
那时候,这孩子恐怕还没有长大呢。
小九瘪着嘴,眼里蓄满泪水,未几盈满眼眶,兜不住了哗啦啦流出来,一张嘴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今天有病啊!我不想理你了,你自己洗!”
珠碧哀艳一笑:“回答我,小九。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你会不会哭?还是干脆忘了我,转去伺候别的新红牌,南馆最不缺新红牌了……就像云舟死后的我一样。
无情最是风月场,我死之后,不会再有人记得我。
珠碧这样想,亦是如此对他说,情绪里是小九从没有听到过的彷徨和无助。
他的相公在别人面前,从来是风情万种妩媚妖娆,或者张扬骄傲,可他毕竟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他也会痛也会难受。
珠碧轻轻呢喃:“小九这么贴心,事事做得都周到,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你总是能照顾到……你这么好,新的红牌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珠碧看见他的眼泪一滴一滴流到下巴,再滴落在地上,小九抹掉眼泪,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真有那一天,相公带我一起走,我不要伺候新红牌!他们再厉害再好,那都不是你啊……”
珠碧从不会在外人前留下真情实感的眼泪,可这一回……
他伸手紧紧揽住面前的丑小子,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珠碧尖瘦的下巴抵在他瘦小的肩上,眼泪断线一般滴落。
以往接客欢愉时,他抵过无数男人的肩头,却从没有一个肩头,能叫他这样安心了。
这世间纵是无人爱他护他心疼他,纵是人人笑他欺他侮辱他,终归他身边还有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孩子。
有这句话,足够了……
珠碧稍稍平复了心绪,但有些话他今天必须要说:“小九,你还小,干干净净的……等我不在了,你不要再待在南馆里了,带上我这些年偷偷攒的金银珠宝离开南馆,离开荆都。这些钱够你无忧无虑地活一辈子,你应该娶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快快乐乐地活着……”
不要像我一样。
小九哭得更厉害了,他不想听这些生离死别的沉重话题,他连想也不敢想。珠碧越提他越生气,用力拍着珠碧的肩膀,珠碧都被他拍疼了,拽开他的手:“好啦,别哭了,本来都丑丑的,哭起来更难看……来罢,帮我洗身子。”
那如玉肌肤布满一身被虐玩的青紫,他的脸上时常带着巴掌痕,小九每次替他清洗,心都隐隐作痛。
在那之后,小九一连几天都哄不好了,每日蔫蔫巴巴,提不起精神来。
珠碧拿他最爱吃的糖炒栗子糖炒山楂也哄不好,要知道珠碧平日里自己也爱吃这些甜甜的玩意儿,压根就不分给他太多,如今一整包塞进他怀里,也哄不好。
但他做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心周到,弄得珠碧心中内疚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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