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脆弱至极的珠碧好像也发觉自己做过了,望着帝君蕴满怒火的双眼,咬着唇嗫嚅了半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怕……”
怕自己如那痴愚猕猴,为捞月而溺于井中,直到最后才发觉那根本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皆是梦幻泡影。
灵鹫长吁口气,翻掌缚灵蔓出,重又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挣脱不得,珠碧只能默默地垂下头。
他也不想这样的,黑暗里生活久了的人,终于得以窥见一丝天光,便很难相信那是真的。
像是沙漠尽头无端出现的绿洲,美丽得让人很难不去怀疑这一切是海市蜃楼。受难者心中始终保持一份怀疑,只要不去相信,至少在蜃楼真的消失之后,不会再那样难过。
烛火下垂眸的珠碧,身上捆着金色缚灵蔓,显得十分脆弱。
灵鹫叹了口气,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柔软的乌黑发顶贴着灵鹫的下巴,馥郁芬芳的迷人花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
灵鹫爱怜地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珠儿,等熬过了这一世,我带你回天庭。”
天上干干净净,祥和美好,不比这脏乱尘世,到处是污淖和泥垢。
“都怪我不好,失手将你打落下凡,教你平白受了这么多苦。你要是不愿相信,就打我好了。”
珠碧闻言偏过头,正正对上灵鹫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他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像只采粉的金丝蝶:“我真的是颗珠子吗?如果帝君没有骗我,那我就不怪你。因为若是你不失手,我是不是就遇不到你了?”
不失手,珠碧就还是一颗珠子,灵鹫这样的大神仙,怎么着也不可能对这一颗圆溜溜的珠子动情。
遇不到你,就没有办法爱上你。
世间情爱虽苦,但总也有快乐的时候。
云山县树林里,集市上,客栈中,那深情款款的三个拥抱,甜如蜜糖。
至今那两次的色授魂与,颠倒衣裳,早将情毒密密种进心间,开出繁盛而艳毒的花。这种事情珠碧不知与人做过多少回,可唯有这两次是真正从心里快乐。
情爱的快乐他已一一尝过。
是以血写在灵鹫心上的“珠明玉碧,云绮生辉。”
是龙腰上那两句互传情愫的诗。
是灯火阑珊处爱人担忧的眉眼;是借自己一夜好眠的宽厚肩背。
他的帝君明明是个爱干净的大神仙,却愿意替他抵挡臭鸡蛋烂菜叶;愿意捧着他的脚替自己穿鞋;愿意捧着脏兮兮的龙骨灰,只为博自己一笑。
还有甚么不满足的呢?
珠碧仔细想了想,帝君从来没有骗过他。
既然没有,那就相信罢,深深地相信,坚定不移地相信。
他说不是梦,那就一定不是。
珠碧逐渐平静下来。
虽然如此,可长夜漫漫,他已无心睡眠。
明日就要回到肮脏的污泥地里去,今夜,便显得格外珍贵。
珠碧仰头覆唇过去,轻飘飘的话语撩拨灵鹫耳畔:“帝君……我们做罢……”
今夜红烛高照,潺潺更漏声伴着龃龃低语在阒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老旧的雕花木床在今夜承受了太多压力,不满地发出吱嘎吱嘎的抗议声,终于,在一声猛然拔高的尖锐哭喊声中,木床终于停止了晃动,只剩床帏上流苏还在茫然地晃荡,不知发生了何事。
帷幔外掉出一只软绵绵的手,不一会儿被伸出来的另一只轻柔地捞了回去。
“走罢,带你去沐浴,好不好?不要留在身体里。”
温柔的话雨如三月细柳挠着人的心,听在耳朵里,心里头却好似塞满了洁白柔软的棉花,充实而甜美。只是,珠碧累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灵鹫抱着他一同钻入变出来的浴桶,细细替他擦着身子,顺便捉住他的手,源源不断地传了真气进去,珠碧只觉暖流流遍了四肢百骸,将那铺天盖地袭来的倦意顿时驱散。
灵鹫翻手变出一个玲珑剔透的果子放到他嘴边,言笑晏晏道:“吃了罢,天上的果子,生津润喉。”
珠碧乖乖张嘴,那果实入口便化,妥帖地熨着干涸的喉咙滑落肚去,珠碧顿感通体舒畅,原先那火烧火燎的滞涩感消失无踪。
开口又是珠落玉盘的清泠声响,烫得微微泛红的身躯贴上灵鹫的胸膛:“若此生注定活不长久,愿上苍垂怜,就让珠儿死在帝君身边罢。”
倘若上苍当真垂怜,珠碧甘愿——
倾其所有。
作者有话说:
上苍:你想得美
花渡:小珠珠,咱这是虐文
第47章 噩梦伊始
这一个月来,珠碧很少披散着头发。
每每清晨醒来,都是灵鹫挽起他一头青丝,以一支玉簪仔仔细细挽起。
现下回到了南馆门外,不能再这幅打扮了。
珠碧拨下头上簪子轻轻放到灵鹫手上,那满头青丝没了束缚尽数垂落下来。
“就到这里罢。帝君把真身隐了,别教南馆里头的人瞧见。”
上一回他出现在风涛卷雪阁中,太过扎眼的容貌已是弄得人尽皆知,珠碧不想再横生枝节。
灵鹫嗯了一声,依言默默地隐去。
从人烟稀少的南馆后门摇着婀娜的腰肢缓缓走进前院,那股熟悉的甜腻脂粉香又扑面而来,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洒扫庭院的杂役,有与他对视的,珠碧毫不吝啬地抛个媚眼,就见那些个杂役一个个捧着心酥了半边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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