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大雪封山的时候,他不得已在途中寻了一处破庙,凑合着住了几日。
在庙中住的那几日,他的水囊早就空了,渴了就喝雪水,乏了便用雪水搓脸,眼下又脏又邋遢,不得已才来折柳山庄打扰。
“劳烦庄主提供一些热水,一处房间,让晚辈小歇片刻就好。”
“还有宁师兄的马,”陆宛提醒道:“该换马蹄铁了。”
宁修远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比初次见面时柔和了些许。
孟庄主连忙安排人去准备房间,又让人给宁修远的马换马蹄铁。他叫来孟青阳,对着宁修远道:“这是家中四子青阳,宁小侄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他便是。”
“没想到宁修远竟是这样的。”
直到坐上马车时,陆宛口中还在念叨着宁修远的名字。
“哦?那你觉得他该是什么样子。”晏时和与聂景宏准备直接去杭州,不能与陆宛等人同行,他出来送陆宛,站在车厢外听到陆宛的话,有些莞尔。
晏清河还在前面整顿马匹,陆宛从车窗出探出脑袋,晏时和站在马车旁,微微仰着脸,含笑望着他。
陆宛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总觉得他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顿了顿,他又跟晏时和告别:“二哥,我们杭州见。”
“好。”
晏时和颔首,嘱咐道:“路上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像今天这样穿这么少的衣服,当心病了。”
“知道了。”
晏时和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到窗前,“对了,这个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陆宛也不跟他客气,接过荷包收进怀里,笑眯眯道:“谢谢二哥!”
“同我这么客气做什么,”晏时和笑得十分好看,“快些进去坐好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晏清河架好马车出发的时候,陆宛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晏时和还在方才的位置站着,陆宛看过来的时候,他冲陆宛点了点头,“宛儿,一路顺风。”
“嗯,二哥也是。”
陆宛冲他弯了弯眼睛,放下帘子坐回垫子上。
小义只在上车的时候跟晏时和打过一次招呼,其余时间就坐在陆宛对面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
“陆师兄,这位无墨书生可真厉害,你看这里,写得好有趣。”
这些话本子是折柳山庄的小丫鬟送给小义的,她们还告诉小义,无墨书生已经许久没有出新的本子了,她们都快把之前这些故事翻烂了。
小义倒是头一回看,看得可入迷了,在折柳山庄借宿的这几日都没怎么乱跑,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看话本。
“无墨书生知道的东西这么多,他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小义重新翻了一页书,脸上的表情有些向往,“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那样,去外面见识一下。”
陆宛忍俊不禁:“你现在不就在外面吗。”
“不一样,”小义争辩道:“人家在外面游山玩水,我们一直在赶路。”
“那倒也是。”
陆宛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赶路的途中非常枯燥,他问小义借了一本话本,怀里搂着汤婆子,同小义一眼看了起来。
另一边,武林大会在即,叶掌门身为武林盟主,自然早早带着弟子赶到了武林门主持局面。
此次大会他只带了陈百川一位亲传弟子,其余几位长老的弟子倒是来了不少。
程轩正安排众位弟子搬来桌子和座椅摆放好,一位其他门派的弟子脚步匆匆的过来,询问道:“程轩师兄,你见陈师兄了吗?”
“把这两张桌子合到一起……”程轩转头看向那位寻人的弟子,摇了摇头,“没有。”
“奇怪,我把附近都找遍了,还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到陈师兄。”那名弟子挠了挠头,“住房的名单在陈师兄手里,师父想请陈师兄为我们多加两间房。”
武林大会这种一年一办的盛事,武林盟往往会包下武林门附近的客栈,为各个门派的弟子免费提供住宿的场地,弟子们只需要出示统一发放的木牌便可以到附近的客栈入住。
而木牌就是由陈百川负责保管。
“师兄大概是有事出去了,这样吧,等他回来,我替你转告他,让他差人将木牌给你们送过去。”
那名弟子点头,对着程轩抱拳:“多谢师兄。”
等他走后,附近抬桌子的一名弟子开口道:“大师兄究竟去哪里了,一大早就没有见到人。”
另一名弟子连忙捣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什么大师兄,大师兄还在关禁闭呢。”
自从楚寻真回来后,他们确实不能叫陈百川大师兄了,毕竟楚寻着才是叶掌门的大弟子。
这位弟子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之前喊习惯了,一下子忘记了,还好陈师兄不在。”
“陈师兄今天不在,都没有人骂咱们。”
“可不是,程轩师兄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陈师兄太凶了……”
两名弟子抬着桌子有说有笑地离开,留下程轩站在原地,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叫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弟子:“你昨晚见到陈师兄了吗?”
那名弟子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有,昨天是我和穆辰师兄值班,吃过晚饭以后好像就没有见过师兄,穆辰师兄还说大师兄这几日太累了,估计是提前回房休息了。”
以陈百川的性子,这种时候他怎么会提前回去休息。听完那弟子的话后程轩皱了皱眉,那名弟子见状忙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程轩收起脸上的表情,冲他笑笑,“你先去忙吧,这几日辛苦了。”
另一边,宁修远换了两次水后终于把身上的污垢洗干净,他包裹里已经没有干净的衣裳了,便随意披了件稍微干净些的外衫,拿出一把小刀沾了沾水,开始刮脸上的胡子。
外面这时有人敲门,他专心地刮着胡子,头也不抬道:“进来。”
“宁兄。”
房门打开,晏时和拿着几件干净的衣服走进来,他已经脱了那件厚重的外氅,身上的衣服厚重但不繁琐,面容清朗和煦,身姿修长,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柏。
他踏进门,反手将房门关好:“好久不见。”
宁修远已经刮了一半的胡子,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正逐渐展露出来。他的手很稳,一边刮着胡子,一边不冷不淡道:“是有些时日没见了。”
晏时和拿着干净的衣物走到床边放好,折返回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热茶。
“这几年,宁兄借着毁容不愿见人的理由离开华山,四处搜寻当年一事的内幕,如今既然现身,想必是查到了什么。”
宁修远刮净了胡子,露出颇有男子气概的一张脸。他深深地看了晏时和一眼,倒是没有卖关子。
他伸手蘸了蘸杯中的茶水,用指尖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字。
晏时和看了那三个字,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向来都是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几分诧异。
第105章 有求于人
距武林门百丈之外的一处私宅之外,众人苦寻不到的陈百川正在门口踱步。
负责通报的下人只说宅子的主人还在休息,让他稍等片刻,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时辰,天色也从蒙蒙亮到大亮,宅院里时不时传出清脆的鸟鸣声。
陈百川心中虽有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看看天色,走到那名通报的下人前,从袖袋中掏出一绽银子塞到他手里:“小兄弟,在下是有些要紧事要找兰公子,你看现在天也亮了,辛苦兄弟重新进去通报一声。”
那人收了银子,放在手里掂量一下,冲陈百川一点头,“那好吧,我再进去问问。”
陈百川何时遭受过这种待遇,不过眼下有求于人,他也只能强笑着应道:“劳烦你了。”
下人进去通报,不多时,换了个身着青袄的女眷出来,“原来是陈大侠,让您久等了。我家公子已经醒了,正在用早膳,陈大侠请随我来。”
陈百川跟在她身后进了宅子,这处二进的宅子面积不大,环境清幽,光秃秃的枝头上,时不时可见几只不怕冷的雀儿,在枝条跳来跳去觅食。
一路上也不见几个下人,着青袄的女子将陈百川引到一处厢房,厢房的门半敞着,里面传来低低的话声。
“公子,”青衣女子走到半掩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属下将人带过来了。”
不知里面的公子说了句什么,另一位女子走过来拉开房门,对着陈百川笑道:“陈大侠请进来同我家公子一起用膳。”
陈百川一边说着“多谢”,一边越过青衣女子走进房中。
房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并不浓烈,且带着一股暖意。
陈百川要见的人坐在桌前,身上只着一件浅色裥衫,肤色苍白,带着几分病容。他左手戴着黑色护手,护手将他的整只手乃至露在外面的手腕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手里正端着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喝着。
从陈百川进来起,他都不曾抬起眼搭理,方才开门的女子走过来,拉开椅子请陈百川入座。
陈百川落座,心中暗自想道,这位兰公子,倒是和几年前见面时那般,还是一样的傲慢。
在门外等了许久,哪怕是有内力护身,陈百川的手脚依旧冻得有些发麻。
下人为了盛了一碗粥,他喝了两口暖了暖维,眼见兰公子放下了手中的粥碗,忙开口道:“兰公子,陈某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几日,还望公子不要计较。”
过几日便是武林大会,到时候人多眼杂,他要是那时过来,难免会被人注意到。
兰公子没有说话,想来也知道陈百川的顾虑。他端起旁边的茶杯漱口,遮着口将嘴中的漱口水吐净了,这才看向陈百川。
陈百川道:“多亏公子相助,我将那罪徒与魔教勾结的消息放出去后,华山派果真坐不住了,派了几位长老来武当寻麻烦。”
武当罪徒,自然指的是楚寻真。
虽然武当和华山借着这个由头撕破了和平的假相,但楚寻真总算是被他扳倒了,再也没有继任掌门的可能。
“既如此,”兰公子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陈百川眸色一寒,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公子有所不知,我师父对那罪徒爱惜的很,他一日不死,陈某便不能安心。”
兰公子了然一笑,戴着护手的那只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盖把玩,“楚寻真好歹是你的同门师兄,当年你害他至此,如今连他的命都不想留了么。”
“他若一直是个疯子,”陈百川语气幽幽:“留他一命也尚可。”
可他的神智一日好过一日,叶掌门心中的天平又偏向他,有他在一日,陈百川就有一日做不得大师兄。
当年楚寻真与那合欢宗的贼人勾结,当中便有陈百川和这位兰公子的手笔。
六派围剿合欢宗那日陈百川也在,原以为楚寻真会死在宁修远手里,没想到让他活了下来。不过他即使活下来,也是个神智不清的疯子,威胁不到陈百川的地位。
谁知明通长老和程轩去峨眉给徐襄贺寿时,居然带回来一个合欢宗的余孽。最让陈百川意想不到的是,那具行云为了活命,竟真的使出浑身解数,把楚寻真给治好了。
陈百川努力经营了这么多年,楚寻真的疯病一好,武当首徒的位子又回到他身上,他依旧是武当的大师兄。
这叫他怎么能甘心。
“兰公子,”陈百川望着兰公子,“您一定要帮帮我,陈某若是坐上掌门之位,一定不会忘记公子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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