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挤进火车站,想要尽快买好车票,然后回家。
我低着头,随着人潮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此时此刻我已经是心如死灰,在这个世界上,我似乎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我的父亲,我的女朋友,现在都不在我身边了。陪伴了我上半生的老男人离开了我,那个准备陪伴我下半生的女孩儿也终究将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两个曾经是我拼了命也要回来的信念,现在都破灭成灰了。我不知道我还要拿什么作为我活下去的勇气。
我开始憎恨山谷,憎恨神树,为什么要选我作为山谷的守护者。这分明就是夺走了我的全部,让我成为了这个美丽世界的孤儿,成为这个温暖社会的弃子。
我宁愿不做那个被选中的人,我宁愿不去守护这个世界的生灵。为了守护他们,我付出了几乎是我的全部。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购票窗口,终于是买到了去往苏州的火车票。在攒动的人群中,我夺门而出,坐上了回家的车。安顿好黑夜,明天晚上就出发去苏州谈合同。
回家以后,我把菜放进了冰箱里,然后切了一大块肉,提着进了树林。黑夜趴在一棵树下,听到动静以后转过头来,见是我才放松警惕,从地上爬起来撅着屁股抻了个懒腰,然后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我把肉扔到黑夜面前。他嗅了嗅,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但还是一口咬了下去。对于他来说,没有血的肉一点都不可口。在大自然的战场上,捕杀一只猎物往往需要耗尽全部体力,在一番激烈的争斗下将猎物杀死,然后听着它们的哀嚎将它们的血肉之躯吞下,这是一种来自胜利者的骄傲。而这种没有经历任何搏斗与竞争的食物来源,在狼的眼里甚至是一种耻辱,只有孤狼和被遗弃的狼才会去捡食现成的肉。
但是黑夜也知道,这里不是山谷,这里没有刀角鹿和羚羊供他去追逐捕猎,不想饿肚子就只能吃我扔给他的食物。狼是一种考虑非常长远的动物,他们不会为了所谓的尊严而放弃生命。对它们来说,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所以他用爪子按住肥肉,一口下去满嘴的不痛快。没有血腥味,肉也比野生猎物的肉要肥嫩很多,但是狼口里最可口的肉都是劲道的,都是难嚼的,应该有筋,有内脏,有用来磨牙的骨头,有一咬就迸发的血管。狼牙生来就是用来切粗筋、剔骨头用的。
心不满意不足地吞下肉,黑夜起身走了走,每隔一段距离就在树下撒一泡尿,用气味儿宣告自己的领地。
看来他还真把这片树林——最接近山谷环境的地方当成自己的领地了。
喂完黑夜我便转身就走了。黑夜看着我,随我走了几步路,在即将离开树林的时候,他又退了回去。
我扭头看着他,不由得苦笑一下。这应该,是我目前唯一的依靠了吧。
有了黑夜,没有人能够靠近这片树林,而父亲的灵魂也能永远安静地在这里休息了。
我回了屋子,开始煮饭做菜,然后把新衣服洗了一下。在商场买的衣服总是会有很多人试穿,所以看似是新衣服,但实际上也会很脏。我把衣服晾晒在外面,回来时正巧看到隔壁王姨也出了门,我们四目相对,她瞟了我一眼,嘴里小声念叨着:晦气。
我没有理她,我也没有精力理她了。我的心情已经足够糟了,我不能因为这样一个人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心情。
吃完晚饭之后,我又坐在电脑前面开始了打字。这几天无聊之时我都会在电脑上书写我的故事,这似乎成了我的一种乐趣。我写到我去雪原洞窟破译文字的地方,瞬间就勾起了我的回忆。那26个奇奇怪怪的字符,即使过去两年,现在在我脑海里依然清晰。
转眼已过十点,写作时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快。我保存了一下文章,然后轻轻关了电脑,躺在床上睡去了。
……
“咔嚓!”一道雷把我震醒,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我耷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心里有点堵,眼睛也有点湿润。我擦了擦眼泪,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怎么了?
我梦见她了吧。
是啊,我梦见她突然回来了,她说还是舍不得我,不想让六年的感情付诸东流,她要毁了婚约,想要不顾一切流言蜚语与我和好如初。
可是,梦就是梦啊。我深吸了口气,发了会儿呆,直到第二道雷把我震得清醒过来。
下雨了?
我了个去,我的衣服!
我赶紧跳下床,推开门,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冲进雨中把衣服收了进来,方才出去了不到一分钟,便全身浇湿了。我看着没晾干反而被浇透的衣服,一想到今天晚上就要出发,我真是无奈至极。
“喂!快让我进来让我进来。”一个女声从我身后响起,我转过头,发现一位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儿从我家院子里跑了过来,冲进我家房门,挤得我一个趔趄。我充满了疑惑,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孩儿跑到我家里来,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想起来了。
苏幸,我记得她。
“喂,私闯民宅是很不礼貌的。”我低头看着她。
“那你忍心让我淋雨嘛?”她拨开头发,抬眼看向我,又朝我挤了挤,“诶,郎叔,你剪头发了,胡子也刮了。果然男人简单打理一下就会好加分的。”
我别过头去,目光扫向门外:“你来这里干嘛,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的?”
苏幸在拧头发上的水:“你的身份证落在了诊所。我今天打算给你送过来,顺着上面的地址找到这个村子了,然后又到处打听,结果半路突然下大雨,把我浇了个落汤鸡。”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儿,居然为了还我一个身份证跑这么远。我赶紧把她请到屋子里去,幸亏我把房子打扫了一遍,不然让她看到屋子里那么乱那么脏,肯定一脸嫌弃了。
“我……我想洗个澡。”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瞅了瞅她湿透的头发和衣服,点了点头。
“你光点头,倒是告诉我浴室在哪啊?”苏幸气鼓鼓地跺着脚。
“啊啊啊,在里面。”我反应过来,找了一双拖鞋,把她领了进去。苏幸瞥了我一眼,“砰”地把门关上了。
我叹了口气,把我的身份证收好。然后把被雨浇透的衣服放到盆里,准备再洗一遍。我捧着盆,来到浴室前,差一点就把门打开了。
我看着里面的人影,吞了下口水。
啊,不能再看了,被发现就不好了。我刚转过身去,就听到她喊:“喂,郎桐,你有多余的衣服么,我的衣服太湿了。”
我一脸黑线,为什么故事会这么展开,好老套的剧情啊……
我从衣柜里给她找了一件衬衫,还有一个短裤,顺着门缝递了进去。我蹲在门边,等她出来以后进去把盆接满水,好再把衣服洗一遍。
终于,门开了,我抬头看着她走出浴室,宽大的衣服在她身上显得特别滑稽。她第一时间并没发现我,直到她低下头,我们四目相对。
“啊!流氓!”
我无缘无故被踹了一脚。
“你居然偷看我洗澡!”苏幸指着我大叫。
“我有病啊我看你!”我也不服,反驳回去。
“那你在这蹲着干嘛!”她推开我,也蹲下来,把脸贴在门上,似乎在检查门是否透明。
“我只是在等你出来,然后好进去洗衣服好吧。”我无奈地说。
她也看到了我面前的一盆衣服,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试探地小声问:“有吹风机嘛?”
“你事儿真多!”我白了她一眼,然后去柜子里找吹风机。回头的时候,我看她正摆弄着领子,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这个衣服领口的扣子好像扣不上诶。”苏幸说。
“我看看。”我走过去,把吹风机递给她,然后低头去扣她衣服上的纽扣。
“咔。”扣子掉了。
她猛地抬起头,与我距离仅仅有五厘米。我又吞了下口水,渐渐把头别了过去。
“你害羞啦。”她笑了,然后一把推开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啊?”我没明白她是指纽扣的事。
“洗你衣服去吧!”她转身进屋,紧接着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我撇撇嘴,然后去洗我的衣服。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晚上我穿什么走。
不一会儿,苏幸从屋子里出来了,吹完的头发蓬松得很。她见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了一嘴。我也把我今晚就要去苏州的事告诉了她,而且要穿的就是这套衣服。
“你用洗衣机呀笨蛋。”苏幸把我洗好的衣服扔进洗衣机,然后选了个甩干程序,等甩干以后平铺在床上,用吹风机在上面烘干。
“你是从来不甩干的嘛?”她看着我,“要想一天的时间自然晾干,你也太痴心妄想了。”
我挠挠头,脱离人类社会这么长时间,我早就忘了洗衣机的存在了。
苏幸就那样蹲在床边,一点一点地用吹风机烘着衣服。我看着她,莫名感到欣慰。
“喔,太阳出来了。”她望着窗外,不知不觉间居然天都晴了,“那就把衣服再晒一晒吧,烘干的衣服会有捂吧味儿。”
这猝不及防的家乡话也是把我说愣住了。她拿了几个衣挂,推门出去,直奔房后的晾衣绳而去,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
突然,我听见了苏幸的尖叫声,我方才意识到不妙。
“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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