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到裴晚终于平静,而后整理好凌乱的鬓发,恢复成众人眼中那个美丽的裴家三姑娘,越过她正准备离开时。
温泠月却蓦地开口,语气平缓又真挚。
“裴晚。”
那姑娘停下脚,却没有看她。
温泠月转身定定地望向她,“难道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吗?”
*
许多日前,玉京街巷便愈发热闹起来。
年关将至,连寻常不太热闹的早市都变得热络,最能见的便是其早点种类变得更加丰富。
据说青鱼巷那家前一阵子最火的古法秘制糕饼铺子有了时新花样儿,还是贴合着年关氛围而制的。
温泠月在东宫抱着柔软的枕头呼呼大睡,自然不知街上排得多么繁忙。
其实自从那日太子殿下当街发话后,那铺子是再也不敢搞限量的卖法了。
也是这样一个举动让后来去买糕的人对那位传闻中的太子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娘娘?”
南玉试图叫醒那个清晨被唤醒后又抱着软枕靠在床头睡着的姑娘。
太子殿下已经来过三次了,只是每回见她熟睡便没打扰。
“其实您睡着也没什么,只是殿下说,若待会来时您还睡着,他就要进来了。”
半躺着的姑娘腾地一下坐起来,头脑昏沉,却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没睡。”
南玉忍不住笑出来,殿下说的还真有用,果然醒了。
温泠月自然不知南玉在打什么算盘,她知道,自从画宴回来后一直都是小白在。也只有小白能说出这样的浑话来。
如果是死阎王,早就悄无声息躺她身边了。
“娘娘啊,您吩咐守岁夜要准备的物件已经让他们弄好了,待会可要去看看是否有疏漏?”
守岁夜是年关最重要的一晚,按理说她要同傅沉砚一同入宫与贵戚们夜宴,只是……
现在是小白的话,他那么喜欢玩乐,倒不一定会愿意去。
若是死阎王还好说。
“不必了,你们登记好便是,殿下呢?”
小侍女思考片刻,摇摇头,“这我不清楚,只听嵇白说殿下忽然消失了。”
“哦……”
小侍女震惊:“啊?娘娘你怎么一点不惊讶?”
温泠月震惊:“惊讶什么?”
半晌,她恍然大悟,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无所谓道:“丢不了。”
小白消失无非就是趁着醒着的时间能上街去玩玩,买点话本子什么的罢了。
“可是,嵇白还说,感觉殿下近来几日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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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颗杏仁
“为何?”
南玉想了想,凭着记忆答道:“最近殿下似乎经常消失,一走就是两三个时辰寻不到人影。”
温泠月挠挠头,也想不出个缘由。
兴许他也对守岁好奇,兴许他有什么要紧事,于是她也没多想。
临年关愈近,东宫的事并不少。
近来玉京的天总是灰蒙蒙的,盖着一层烟青色的纱。
只怕是要下雨。
他出门可有带伞呢?
“南玉,你说连嵇白都没跟着去?”
“没有。”
“那伏青呢?”
南玉笑了,“娘娘是睡糊涂了,伏青本是殿下派来保护您的,又怎么会随殿下出去呢?”
说话间,姑娘见半敝开的窗上砸下一颗水珠,木质的窗台上零零落落地溅了一圈细密的雨水,乌云终于也要承受不住沉淀淀的重量。
而收拾床铺的南玉只一抬眼的功夫,方才那个还有些困倦的姑娘便兴冲冲跳下地,胡乱翻出一件微黄色的裘衣披在身上,跑出去前还不忘捞起书箱后倒着的那把鹅黄色的伞。
“诶,娘娘您去哪啊,外面刚下雨呢。瞧这阵势估摸着要落到后半夜才算完啊。”南玉想要跟着她出去,又不忘在身后叮嘱,忽忙的连外袍都没穿。
温泠月回头制止她,“我去去就回,南玉你不用跟着我。”
“可是伏青他也该……”
“我说你们都别出来。”
说罢,她很快消失在南玉眼前。
*
玉京的温度总是温和的。
经年累月飘游在玉京上空的雨云似乎早就惯了每年年关附近会有一场雨。
也就早早蓄势待发,当下只落了一点,似乎是一场大戏的前奏。
——“那边卖的腊梅枝真好看,你家有没有买南北铺子那个窗花?”
——“你说的是剪成鱼的……”
三三两两人群从她伞下穿过,伞骨偶有磕碰,四溅的雨水里掺杂了诸多闲言碎语,多半是关乎年关和守岁的。
寻常人家的姑娘穿梭在大街小巷,似乎这段日子的街头也格外好逛些,更有扎堆往某家铺子里挤的。
在伞下的温泠月默默将之全然听去,才发觉自己出来的匆忙,连个目的地都没有构思出个形状。
雨并不大,但足够细密,若玉帘,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投下,远远望去人影都被笼罩地模糊。
她在可能的地方漫游,从花楼到戏台,再到古法糕饼铺子,顺着大排长龙的队伍从前往后找,并没有发现没有打伞的少年。
鹅黄的裘衣在一脉的灰色里格外显眼,左臂下夹着的一把黑漆漆的雨伞却突兀。
直到跑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只是听到傅沉砚出来,便下意识跑了出来。
他那么贪玩,或许不会带伞。
天色朦胧,分不清是哪个时辰了,温泠月捏着伞柄的指尖冻得微微发白,素来繁华的青鱼巷中,她站在来往人群中。
——“都快过年了,什么时候能出终卷呢?”
——“那得看话本先生咯,上回琼婲楼里那桩子事你没听说?太子妃亲自押注给裴……沈晚了,这不明摆着呢吗。”
——“可是后来账目明明被……”
——“嘘,你知道扳平账目的是谁就敢说?”
——“不知道。”
——“反正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年轻的姑娘素来闲谈总是同金银首饰或是话本诗书绕不开,倒让温泠月想起那个被桩桩件件事情压在箱子最底部的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那本话本子。
大抵是记载了她、裴晚、傅沉砚之间爱恨情仇,再加以私下隐晦编排之物。
没人将闲暇时间里逞个乐子的美好故事真的当回事,那个符墨究竟和沈晚还是宁月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人在意,只是想一头扎到尾,看个结局是否如意罢了。
真正令她惋惜的是前些日子裴晚那些话,而那些确实让温泠月心里压下一块石头。
她特意没有叫任何人跟着,只是孤身一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向前走,头一次难过起来。
如果连深宫中雍容华贵姿色非凡的容妃都会被逼无奈的低头,那裴晚曾经如此的做派是否也能够理解。
假如当时不是她温泠月嫁来东宫,而是如裴晚之意,不,依着裴丞相最初之意,让裴晚与傅沉砚结亲,她现在是否就不必再听命于裴丞相去违心做着那些阿谀奉承之事了?
可是……
伞骨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她再次攥紧,摇摆不定的心绪却无可安定。
这是她第一回 沉下心思量这些。
她的生活向来不具有任何不确定的事物,可以说所有繁琐一类的事宜,她爹爹或是兄长都在前头挡了。
作为温家盼了几年才盼来的小女儿,她素来只有享受的份儿。
所以她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控诉。
就连嫁去东宫也只是小小的难过了半个月。
毕竟前头傅沉砚总是不爱理睬她,幸好他也只是不爱搭理她,甚至没有对花楼的事过多纠缠。
不对。
温泠月抿抿唇,湿润了被风吹干涩的唇瓣,在雨中停住脚,抬头望向琼婲楼。
高大华丽的楼宇彩灯高悬,偶有杂役传菜的通报声从厅后传至厅前。
今天又有说话本的,根据杂音听起来倒不是《不见墨》。
小白去了哪里呢。
那些她所熟知的地方都寻不到一个人影,才发觉自己对无论是小白还是太子,都了解甚少。
逐渐有从琼婲楼出来的人奇怪的望向驻足在楼外迟迟不进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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