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时,打更人已经敲了二更更鼓,林妈妈还没睡,一听到声响便披上大衣裳赶了出来,在院心拦住花无尽。
“花姨娘,不是老奴多事,这都什么时辰了?”她鬓发有些松散,保养不错,皮肤年轻,脸上还挂着几分三十几岁成熟女人的慵懒,然而,眼神却甚是凶狠,剜了两眼陈济生和松江,又道,“陈大夫和这位小哥是成年男人,都不知道规矩吗?花姨娘别忘了,你是要进王府的,不是要回前哨镇的军田里。”
她讽刺花无尽是军户倒无所谓,一口一个姨娘让花无尽忍无可忍:“林妈妈休要一口一个姨娘,我是不是姨娘还不好说呢。一来,福王没有认,二来,皇后娘娘亦没有明旨,三来,我未曾给正室敬茶磕头,实在担不起姨娘的名头。想来林妈妈决定不了我的身份,是也不是?”
皇后凤卿卿当然不能下明旨,首先,正室还没进门,其次,她给皇室延续了血脉,又在战事上做了大贡献,被当成姨娘悄默声地接进去,那会让所有知情人笑掉大牙,最次也要封个侧妃。新皇要与北面那位对抗,就不能在这样的小事上丢丑。
“你!”林妈妈被她噎得半死,却无从反驳,张了两下嘴,方道:“花娘子说的是,不过花娘子需知人言可畏,更要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做人之道,老奴告退。”她行了半礼,仰头而去。
这便是威胁了?
花无尽哂笑一声,往自己房间走去。
在后面注视着她的陈济生忽然说道:“花娘子,其实她说的也颇有道理,不妨听一听。”
这个时代的读者人,大多是封|建卫|道士,原来陈济生也不会例外。
花无尽忽然觉得有些泄气,但又不服地故意说道:“我听不出有什么道理,需知身正不怕影子斜,更要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对付有些人,她踩我一脚,我便要想方设法踩她两脚,这才是真正的道理,我等着她来踩我。”她的声音很大,足够林妈妈听得清清楚楚。
“嘭!”林妈妈使劲甩上房门。
花无尽哈哈大笑,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怕得罪彻底,凤卿卿的心腹妈妈,能是什么好人?
“啪啪……”松江拍了拍手,表示赞成,却得到陈济生的一双白眼。
一夜无话。
翌日卯时正,启程。
天气不好,薄薄的一层云,是个阴天,风也不小。路上行人稀少,颇多积雪,偶尔还有一两处化掉又重新冻上的薄冰,马车不时的打滑让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旅人们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走到一处浅溪,河水结了一层冰,上面覆盖薄薄的一层白雪,李妈妈带的车夫比松江有经验,用铁锨铲了土,铺在要过的丈余宽的路上,防止马蹄和车轮打滑。
前面两辆走得很顺利,到花无尽的马车通过时,花无尽悄悄把头从右车窗探出去,见陈济生恰好走在马车右侧,而且并没有注意她的马车,便立刻挪到左侧,慢慢开了左车窗,伸长胳膊,用早就准备好的石子儿扔出去,击在马的左侧肚子上,她这一下用上了仅有的一点内力,力气很大,马受了惊,向另一侧快跑了两步,刚出沙土垫好的路,便脚下一滑,跪倒了,车身猛地向前沉了一下,花无尽顺势将自己从座位上摔了下去,崩开伤口,后背上登时鲜血淋漓。
松江是车夫,听到动静立即跳了下来,焦急地问道:“花娘子,你怎么样?”他没看到花无尽的动作,但听到了石子儿落地的声音,知道是她动了手脚,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花无尽痛苦的呻|吟声。
陈济生已经下马,赶了上来,打开车门,见花无尽正趴在脚垫上,后背一片嫣红。
“你这是何苦,自残很好玩儿吗?”陈济生虽不知详情,但完全可以猜得出来,又气又心疼,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却对自己的生命如此任性,真是太讨厌了。
松江也不赞成花无尽的行为,责怪道:“冰天雪地的,花娘子你真是……”算了,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让她坐实妾氏的身份,只怕还不如杀了她痛快,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他觉得自己没有置喙的余地,自去安抚拉车的马。
花无尽咬着牙根说道:“陈大夫别乱说,这绝对是意外,要想达到目的,没有几个意外怎么能成呢?为了一个大的目的,做一些小的牺牲和冒险还是值得的,咝……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诗写得一般,道理却很明白,她若进了福王府,今儿请安,明个跪拜,这不能做,那不能说,成日圈在院子里有何自由可谈?即便只是名头,也是付出一生作为代价的。
陈济生哑口无言。
松江更是心有所感,不过,洛小鱼从未亏待过他们,他们手中银钱富足,日后成就大业,也自会有他们的前程,比起内宅的妾氏,简直云泥之别,他把这首诗在心中默默念了几遍,牢牢记在心底。
林妈妈走在前面,许久不见花无尽追上来,赶紧让护卫停车,着人去探明情况,一名护卫正要回转,见陈济生打马追了上来,“林妈妈,花娘子的马车出了些状况,后背伤口裂开了,还请派一位妈妈帮陈某给花娘子上药包扎一下。”
林妈妈怒气冲冲:“她是小孩子吗,坐个马车都能把伤口崩开,你们两个到底怎么搞的?我说留人在那儿,她死活不肯,说趴着才自在,加不了人,如今出事了却要来找我,这是何道理?”
陈济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道:“林妈妈到底要不要帮忙?”
林妈妈这辈子没受过这种腌臜气,却又不能不管,只好派了个年轻宫女过去帮忙,并嘱咐她,一定要好好看看伤口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严重。
年轻宫女领命下车,她披了一件夹棉的斗篷,带了兜帽仍觉得寒冷,一路迎着旷野里呼啸的寒风,心里不停地咒骂着没事儿找事儿的花无尽,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到花无尽停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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