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听着仿佛在耳边炸响的雷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天道倒是敏感,刚刚察觉到他想要给自家崽泄露一星半点儿的天机,就降下天雷来警告他。
这几声雷声也将云镜湖从梦中惊醒。
第十二章 盗墓
云镜湖从梦中惊醒后,猛地坐直了身子,大喊一声:父后!
侍立旁边的蓝衣太监立刻上前:陛下,您可是魇住了?
圣后已经去世大半年,想来必定是皇上梦见了圣后殿下了。
云镜湖看清了眼前的陈设和身边的小昌子,这才逐渐冷静下来。
他回忆着方才在梦境中见到的灵霄,只觉得这并不像一个梦,倒像是自己的确与父后已经见过面一般,他甚至仿佛还能依稀嗅到空气中那股独属于灵霄的清冷香味。
陛下,已经是子时三刻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小昌子小心翼翼地劝告道。
他清楚,陛下的脾气执拗,又初登帝位,凡事总想以先帝为标杆去学习模范,但是圣武帝又岂是那样好模仿的?
且不说先帝年纪轻轻就已经完成了九州四海的统一,结束这天下近千年的分裂。又将已经衰败微末的大雍王朝治理出了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盛景,以至于大雍臣民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辖域之中再无匪贼乞丐。
就只说先帝那超乎寻常的精气神,就不是寻常人可以相比的。
小昌子净身入宫得晚,他入宫时帝后均已是年近四旬。然而纵是先帝白天带领群臣春猎秋狩,或是外出巡游,回宫后依旧要与圣后在奉天殿内折腾数个时辰后才会休息。
而且先帝从来不会服食什么宫廷秘药,能如此生龙活虎,全靠天赋异禀。
就这番本事,基本上就足以傲视群雄。试问常人哪里来的这样精神?没看他家陛下这才连轴转了两个多月,只是操心着朝务政事,就已经分身乏术了,要知道陛下的后宫如今还是空无一人呢!
故而,虽然知道云镜湖大概率是不会听自己的话,小昌子还是要硬着头皮开这个口。
不料,让他意外的是,皇帝竟然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起驾回寝殿。
他一定会谨遵父后的叮嘱,以后不会再这般为难自己,一定要将养好身体,才不负君父和父后的期望。
不过......
若是梦见旁人跟他提起这种事,云镜湖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但是,梦见君父在梦里告诫他要远离清和郡主,这倒是让他不得不去在意了。梦境里君父眼底的忧色不是作假,所以,清和郡主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躺在床上的云镜湖突然坐起身,准备拉响床边的丝绦,招徕潜伏在外面房间里的贴身影卫,这批影卫只听从云镜湖一人的命令,哪怕他不是皇帝,却依旧是这支影卫的主人。
这支影卫是云曦圣后亲手训练出来的,也是他给自家小胖崽留下的最大的靠山。这些影卫每个人都有相当不俗的身手,其中影卫的首领更是一位修为已经达到飞升境界的强者。
只不过那人与云曦有约,只有等云镜湖寿终正寝,他才能飞升天界。当然,这个约定云镜湖并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影卫头头是个身手极为强悍的高手,足以摆平这天底下大部分就连皇帝无法轻易摆平的事情。
这就足够了。
不过抬手的瞬间,他又改变了主意,还是明天再说罢。
灵霄给自家崽托完梦后,大摇大摆地穿过皇城的重重围墙,所到之处,入目之景依旧不曾大变。他喜欢的竹林依旧占据了大半个御花园,那上头还结了大片大片的竹实,闻着清香扑鼻。
不过这片竹海乃是圣后爱物,皇帝已经下令,除了平日照料竹林以及负责洒扫的宫人之外,其余人都不许进去。
故而这竹实成片却也无人敢摘。
他顺手摘了颗竹实啃了一口,然后便一拐走进了奉天殿的正殿之内。
殿外有层层御前带刀护卫严阵以待,而灵霄穿过人群走进殿内,那些人却只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微风落在自己面上,很快便消散无踪了。
灵霄把玉案上所有的奏折都翻阅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任何与蠃鱼或者水灾相关的消息,倒是看到了不少大臣请折上奏,希望皇帝能好好为太后操办四十大寿。
太后今年正好四十,按说遇上国丧,本是不该大操大办的。只是太后如今势头正盛,不少官员都开始主动讨好这位年岁并不算高的太后。知道太后喜华服好奢靡,便顺着太后的心思向皇帝讨个顺水人情。
不过一眼扫过去,起码有七八本相同内容的奏折,云镜湖都在上面用御笔朱批了个再议的回复,没有一本是同意的。
灵霄想了想,又顺手在右手边的案几下面摸出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里头还装着几封用蜜蜡封口又已经被拆封过的密信。
他取出密信翻看起来,果然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内容。
这份奏折是从幽州的安邑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安邑沿海的村庄遭遇恶劣天气,狂风暴雨已经连续下了数日,仍未有停下的迹象。巨浪冲毁了几处海堤和村庄,还淹死了数位擅水的渔民。
一看到这份奏折,灵霄几乎就能肯定,蠃鱼应该是出现在安邑临近的东海一带。
再看看时间,这封秘折是五日前发出,日夜兼程才到了云镜湖的案头。如今已又过了五日,却不知道安邑那边究竟如何了?
灵霄起身就打算往安邑赶去,不料手腕上的银龙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你打算就这样去安邑寻那蠃鱼?
不然呢?灵霄见手腕上的小银龙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
檀渊淡淡道:你的修为是很高,但是我想你可能并不愿意就这样下海与那蠃鱼对战吧?
檀渊话音一落,灵霄就不得不点点头。
他的确是很不喜欢下水,更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被水打湿的感觉。
我知道有颗避水珠就在京城,你去把它取来,即便是下海也轻而易举。檀渊轻声提醒道。
灵霄心中一喜:那避水珠现在何处?
就算是天王老子手里,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借来一用。
檀渊扬起头看着他:就在帝陵中,在我们的随葬品里。
灵霄没忍住倒吸了口气:.......
这是檀渊在邀请他去刨自己的坟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妥。
大雍朝的帝陵在京郊东边,占地近万亩,里面埋葬着大雍朝历代皇帝、皇后、妃嫔以及其他皇室成员。
圣武帝檀渊及圣后云曦两人合葬于昭德陵。
昭德陵在帝陵之中不算规模最为宏大的陵墓,只能说是处于中庸之位。
盖因圣武帝在位期间,功绩早已盖过了大雍朝的任何一代皇帝,朝廷大臣们多次请旨,要将圣武帝的陵墓规划成为帝陵内规模最大的陵墓,再以通天巨石立碑于陵旁,陈述圣武帝生平功勋。
只是檀渊本人不怎么对自己死后的住处感兴趣,看过了工部尚书递上来修筑帝陵所需巨额费用的奏折后,他直接将其中七成经费划拨于兵部和水患赈灾,并让工部用剩下的三成银子修好帝陵。
檀渊对帝陵没有什么过高的要求,唯一明确的一点是要帝后合葬,当然这个要求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本朝自古就有帝后合葬的先例,虽然圣武帝与圣后两人的身份特殊了些,但是按照惯例办事也出不了什么差错。故而,最后圣武帝和圣后两人合葬的昭德陵也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至于原本计划要立在陵墓旁边的那块功勋碑,则被檀渊吩咐撤去了。用他的原话来说:这处的阴宅风水本是极好的,阴阳交合引来龙气,气聚之处汇成宝穴,而且是不可多见的龙穴,死后葬在此地,子孙后代福荫不断。偏偏在这旁边立块碑做什么?毫无益处反倒挡住龙气,不妥不妥!
这帝陵里头没有你我的尸首,埋那么些好东西在里头做什么?灵霄站在汉白玉雕琢的帝陵前,一脸痛惜地摇摇头,白白暴殄天物了。
檀渊甩了甩尾巴:这就要问镜湖了。
他身前已经再三下令不许死后葬礼太过铺张奢靡,更不许以活人殉葬,云镜湖把他的话只听进去了一半,倒是没有让活人殉葬,但是却依旧往陪葬的墓室里塞了满满的金银珠宝。
大雍朝的人们大都信教,更是相信今生来世轮回不止的说法,想来云镜湖也难以免俗,怕是担心他们下到地府无钱贿赂阴差,这才掏空了自己的私库去填一个空荡荡的帝陵。
灵霄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地叹了口气:我家崽到底是我一手带大的,知道孝顺我这个老父亲......
檀渊默默地把自己的身体盘起来,对于灵霄的脸皮厚度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云镜湖五岁被送入宫中,七岁的时候就能有模有样地照顾自己的君父了,包括但不限于为灵霄偷溜出皇宫玩背锅、替被檀渊惩罚的灵霄熬夜抄书等等。
灵霄推了推帝陵前沉重的石门,随后蓦然瞪大了双眼。
原本应该被断龙石压得死死的帝陵内竟然翕开了一条指头粗细的缝隙,细细一感应,甚至还能听到里头有人类的呼吸声。
灵霄低头看了檀渊一眼:似乎,我们的陵墓,被人盗了?
檀渊微微眯上暗金色的瞳孔:的确。
他们都能感应出来,帝陵内的人还不止一个。
倒是有趣。
灵霄放弃了直接从帝陵大门进入的打算,径直穿过厚重的帝陵山体,一步一步地沿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通道,往帝陵深藏于山中的地宫下走去。
昭德陵外部不算奢华,里面也朴素得相当可以。
能容两人并肩通过的通道两侧每隔三步便挂着一盏长明灯,因为墓道封死的缘故,纵然这灯油点的是鲛人油,却也早就尽数熄灭了。
还未抵达地宫,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入了灵霄耳中。
灵霄轻松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起来,大大方方地迈下最后几阶石梯,转过通道的拐角走进了地宫内部。
第十三章 寻珠
地宫里头有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是一位弱冠之年的青年,模样生得颇为清俊,脑袋顶上挽着个圆髻,身形结实挺拔,臂间还挽着一只白色拂尘,看上去不像是盗墓贼,倒更像是正派的修士。
另有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碧玉年华的少女跟在青年身后,一头及腰的火红长发胡乱绑在脑后,更有一对火红的狐狸耳朵从她的头顶冒出。
灵霄不觉微微挑眉,看来盗墓贼竟是一个小道士和一个还未到化形期的小狐妖。
两人正蹲在陪葬品耳室外头,挑挑拣拣地打量着那对华丽珍贵的陪葬品,不住地在里头翻来翻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倒是没有像其他盗墓贼那般贪婪地把值钱的东西往自己的口袋里揣。
灵霄悄无声息地飘至两人身后,探头看着两人翻过一大堆翡翠碧玉金冠宝石。
小狐妖面对着这么多的朱翠首饰忍不住有些心动,她偷偷摸摸地伸出纤细白皙的爪子摸过一根细长的白玉百合花簪往衣袖里揣。
青年人没有回头,脑袋后面却像是长了眼睛。他一边打开面前的紫檀木盒子一边冷冷地警告身后的少女:胡薇,放回去。
小狐妖胡薇撅起红润的樱唇,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发髻后,媚骨天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可我连一根发钗都没有,这绑发的头绳还是从你的衣襟上扯下来的一截布条,你又不会绑发,给我弄得丑死了。
青年人淡淡道:嫌不好看就还给我。
胡薇下意识地抬起双手遮住发顶往后退了两步,口是心非地反驳道:师父说了,送给别人的东西就不能再讨回去,否则要倒霉三年的。
青年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自从被你缠上,倒霉了已经不止三年了。
胡薇:......不给,你快点找那颗什么避水珠啦,这坟墓里头阴气太重了,呆久了对身体不好。
小狐妖一边催促着,一边不甘不愿地将手里的玉钗放回去。
灵霄闻言微微挑眉,原来这两位也是来寻避水珠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想要避水珠来做什么,又是从何处得知避水珠就在帝陵里头的?
避水珠在你的棺椁里。缠绕在灵霄手腕上的檀渊淡淡地提醒道。
灵霄无语:正常人怎么会想到把这些东西往棺椁里头藏?
不正常人云镜湖在皇宫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灵霄转头看着身边巨大的棺椁,棺椁外面的玉椁已经被严丝合缝地封闭起来,不过透过厚重的玉椁,他依旧能够看到里面铺得满满的奇珍异宝。这里头的东西,却又比旁边两侧耳室的陪葬品更加珍稀贵重。
找到了那颗鸽子蛋大小的水蓝色避水珠后,灵霄微微抬手,便将避水珠隔空摄入手中,揣进怀里,扭头再看看还蹲在耳室里翻找的两人。
两人将耳室都翻遍了,依旧没有看到避水珠的痕迹。
灵霄见状,漂亮的眼眸微微眯上,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突然,两人摆在地上的长明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像是被风吹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二人的动作都略微一僵。
这墓室封得严严实实,哪里来的风?
注意到青年的身体也变得僵硬,胡薇忽然歪着脑袋追问:轻飏师兄,你怕鬼么?
徐轻飏顿了顿,扫了胡薇一眼后故作镇静道:我是修道之人,怎么会怕鬼?倒是你,看上去脸色发白,莫不是你这小狐妖怕了吧?
胡薇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后,也强颜欢笑道:怎么可能?我可是青丘之国的狐女诶,鬼怪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害怕嘛!
灵霄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言不由衷的两人无比默契地贴合在一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修道之人?青丘狐女?不怕鬼是吗?
他眨了眨眼,忽然对着地上的灯火又吹了口气。
这一次,原本稳定的火苗突然熄灭了。
帝陵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随后,徐轻飏和胡薇两人都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恐惧的尖叫,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灵霄笑眯眯地盘膝坐在自己的棺椁上看戏。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团橙红的火球,再度照亮了整个墓室。
那是徐轻飏扔出的一张符篆在半空中燃烧着。
暗红色的火光将黑暗中两张惊恐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胡薇哆嗦着松开了徐轻飏的衣袖,上下牙齿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师、师兄,你、你不是说,说你、你是修士,不、不怕鬼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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