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以为,不用多久就能看到凤城城墙的时候,裴如昼忽然听到队伍的前方传来了一阵骚动。
前面怎么了?裴如昼问道,说完这些话,他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裴如昼现在的状态还是那么的差,他刚一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好像是有小羽毛在不断撩拨一样,又干又痒。
见状,周围的人赶忙围了过来,将茶水递到了裴如昼手中。
而听到他的话,侍卫也立刻转身去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裴如昼最近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就要咳嗽一下。他本来想要喝水压一压,然而没想到几口下肚,嗓子眼里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明显。
并且他感觉到自己的口中,出现了一股熟悉的腥甜味。
是血
天呐,公子您怎么了!
还没有等裴如昼说什么,从桃就立刻高声呼唤了起来。
时节以至深冬,哪怕凤城没有昼兰关冷,可裴如昼还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狐裘。因为久病,裴如昼变得比少年时还要清瘦、单薄。
就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
看到她这紧张的样子,裴如昼连忙摆手说:没有什么大碍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对了,千万不要同郡主说。
是是是!从桃嘴上答应,但是心里面早就已经着急得不像话,根本没有将裴如昼的话记在心中。
她直接撩开帘子,叫人去端温水进来。
至于裴如昼,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动不动就要吐血,但是这么几次下来,再加上受伤中毒使得元气大损,还是让他的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甚至于同时开始耳鸣,将周围的一切屏蔽在外。
裴如昼本能地靠在了窗框上,而为了让马车里面的血腥味散掉,从桃方才也将马车的窗帘一起卷了上来。
有一点点盐粒似的雪花,从窗外轻轻地飘了进来,正巧落在了裴如昼的睫毛上。他就这么静静地靠在这里,微蹙着长眉,并努力调整呼吸。
此时,没有人在意刚才那一阵骚乱。
裴如昼唇边的鲜血虽然已经擦掉,但是唇色依旧像暮春里的樱桃一般红,在苍白面孔与白色狐裘的映衬下显得尤其突出。
此时凤城已经在戚白里的控制之下,早在几天之前就有人来裴如昼的队伍中接他过去。
而现在外面的那阵骚动,正是那些人引起的。
从桃一边端温水,一边随口向刚来的人问:外面那里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吵?
来人摇了摇头,也有些疑惑的说:好像是有人想要到跟前来见见公子,被那群侍卫挡住了。
哦,这样啊从桃没有多想,她径直端着水转身回到了马车里。
至于刚才被派出去那个侍卫,看到来人之后则大吃一惊。
他看到不远处被挡着的那个人,竟然是七皇子戚云遥!
这看到戚云遥之后,他也犹豫了起来。也是这个时候,那个侍卫才想起一件事他们现在在凤城的城郊,这里正是皇陵所在地。
他曾经听说过裴如昼和戚云遥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好,而现在戚云遥已经直接堵在了路上,自己是不是应该去通知一下裴如昼,对方现在就在这里呢?
可是看到那个守在这里,不让戚云遥向前去的侍卫,他又重新纠结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挡在戚云遥面前的人上前抱拳说:抱歉,殿下。六皇子之前交代过,让您不要随意出皇陵。
闻言,戚云遥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这里也算是皇陵范围内,怎么你也要管我?
自然不敢。
裴如昼派出去的那个侍卫,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冲,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更重的话还在后面。
那人笑了一下说:殿下还说,不许人去打扰裴公子。想来若是七殿下出现在这里,裴公子一定会不高兴的。
戚云遥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他握紧了缰绳戚云遥已经习惯了失去了自由,但是他没有想到,现在自己连裴如昼一面都见不到。
就在几人在这里纠缠的时候,车队依旧在慢慢往前走。
也正在这个时候,戚云遥透过敞开着的窗看到了裴如昼他闭着眼睛坐在窗边,看起来无比脆弱。
裴如昼的身上,似乎只有唇有一点颜色。
戚云遥从前并不晓得心痛是什么感觉,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就像是早已布满裂隙的冰面,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但是只差那轻轻一敲,便会分崩离析。
刚才那一眼,突然打破了戚云遥的冰面。他的心就像是湖水上的薄冰,突然碎裂开来。接着便是难以言喻的痛,还有窒息。
如昼戚云遥无比艰涩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本能的想要开口叫住裴如昼,但没有想到,最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又想起了蛇毒。
戚云遥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裴如昼。
甚至于明明已经走到了这里,但是戚云遥却还是不敢去见裴如昼。
他的心中已满是愧疚与悔意。
然而戚云遥无能为力。
风和雪还没有停止的迹象,马车里的血腥味飘散到了戚云遥的鼻尖。
这个时候马车里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有人将帘子放了下来。裴如昼那张苍白的面孔,就这样消失在了戚云遥的眼前。
下一刻,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第49章 皇寺祈福
在征战西域的这些时间里, 裴如昼的获得了不少新的封号和赏赐,不过他对这些也没有多少兴趣。
除了光策侯这个早就被裴如昼刻在了心底的封号外,剩下的他压根从未在意过。
而只等回到凤城, 马车缓缓驶近一座熟悉的庭院时,裴如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事
公子, 将军府到了。裴如昼身边的人小声向他提醒。
刚才在凤城城郊的时候,因为裴如昼吐血的事情,队伍的稍微被耽搁了一下, 所以等到最后到达凤城的时候, 太阳已经落山了。
且先不论戚白里在百姓心中,究竟是怎样一个复杂的形象。
刚刚为当朝收复西域的裴如昼,在众人眼中都是实打实的英雄。
早先听说裴如昼今天就要回到凤城,很多人都到了这里想要迎接他, 或是远远地看他一眼。
不过因为裴如昼行程耽搁了一下, 所以等他回到这里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
此时此刻街道显得有些冷清, 侍从的话音刚一落下,裴如昼就轻轻地拉开轿帘向外看去 。
凤城还在下雪,这里的雪和边塞不一样。在四面红墙的映衬下, 它好像没有边塞那么寂寞,却又有一些格外萧索的感觉。
大家都觉得,人生病的时候会变得敏感一些。因此看到裴如昼望着远处不说话,周围的人还以为他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从桃走了过来, 看着头顶的牌匾笑了一下说:公子, 您看现在您是镇西大将军了。
她这么说, 是想要转移裴如昼的注意力, 让对方开心起来。
听到这番话, 裴如昼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门匾上写着镇西将军府几个大字。
他稍微愣了一下,终于将这件事想了起来。
是啊,自己现在是镇西大将军了。
这是裴如昼的封号之一,曾经他属于自己的父亲。
镇西大将军府依旧是从前那个镇西大将军府,只不过主人算是彻彻底底的换了一个。
想到这里,裴如昼也觉得事情有一些神奇。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这个牌匾上的名号,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就像他没有想到,自己将会成为光策侯一样。
裴如昼一直生病休息不好,担心打扰到他,殊明郡主后半程不再和裴如昼坐在同一架马车上。
现在裴如昼的弟弟刚才睡醒,正迷迷糊糊的被侍从从马车上抱下来。而在他之前,郡主已经先下了马车。
此时女人正裹着厚厚的狐裘抬头向那个牌匾看去,显然除了裴如昼以外,殊明郡主的心情也异常复杂。
裴如昼看到,母亲朝着那一块朱红色的牌匾叹了一口气。
或许重新回到这里,她比裴如昼更加惆怅。
看到这里的气氛有一些不对劲,从桃赶紧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似的说:公子,我们快些进去吧,外面有些冷,
嗯。裴如昼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虽然裴如昼比原本定的时间回来晚了一些,但是等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回到凤城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皇城。
如今的裴如昼已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且不说他身上的赫赫战功,单单说他和戚白里的关系,就令人无比羡慕。
可以说裴如昼算是现在是凤城里面最值得结交的权贵。
因此就在第二天清晨,裴如昼刚起来没有多长时间,镇西大将军外面,就陆陆续续传来通报都城里的官员,无论大小、文武,全部在天清晨来拜访裴如昼了。
他们认为,这样做是代表对裴如昼的重视。
然而裴如昼却没有一点搭理这群人的意思。
尽管裴如昼身体非常不好,但是他却并不想用自己状态,作为借口来拒绝这些人。
殊明郡主当然也一样。
我们一直生活在昼兰关,又不认识他们,他们现在赶过来到底有什么意思呢?殊明郡主嘴里满是埋怨。好不容易回到了凤城,殊明郡主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让太医来为裴如昼好好治病。
看到外面那群人,她真的是心烦意乱。
殊明郡主在凤城长大,是一个非常讲究礼数的人,但同时她也有皇室女的傲气。
看到外面那闹哄哄像集市一般的景象,殊明郡主一双细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她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礼数,现在就想让那群人离开。
大概是从战场上历练了一圈回来吧,裴如昼变得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以前那么容易冲动了。
看到母亲的态度,裴如昼就赶紧叫人把殊明郡主拦了下来。
娘,您犯不着因为这件事得罪那么多的官员。裴如昼现在一说话,嗓子眼就疼。
因此他将语速放慢了许多,而整个人的气质也随着语速一起沉了下来。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反正现在太医已经到我跟前了,凤城里面有些过于热闹,我也不喜欢在这里呆,我们还不如换另外一个地方去休息休息。
就像裴如昼说的一样,现在戚白里虽然还在四处征战,但是在他离开皇城之前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裴如昼的马车前脚刚到这里,后脚从宫中来的太医,便全部出现在了镇西大将军府邸。
现在戚白里离开凤城,而皇宫中的其他贵人也陆续失势,太医们也因此闲了下来,裴如昼便是现在他们最值得照顾的人。
谁都知道裴如昼和戚白里的关系好,要是能将他治好了荣华富贵,岂不就在眼前?
因此现在太医们不但挤进了镇西大将军府,还将浑身解数都使了出来。
清静?殊明郡主稍微有些疑惑的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她自然也想求清静,但是在凤城里有哪些地方可以找到清静呢?
对!就在刚才说那句话之前,裴如昼想到了一个地方,我想去凤城城郊的皇寺。
皇家寺院自然是有自己的名字的,不过裴如昼之前并没有关注过这一点,他只知道有这个寺庙的存在,并不晓得那叫什么名字。
凤城的历史要比当朝长很多,那一座位于凤城城郊的皇家寺庙,从上朝甚至上上个朝代开始,便是达官贵人们喜欢去的地方。
那里虽然说是寺庙,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也是一个寻找清闲的地方。
听完裴如昼的话,殊明郡主也觉得他说得可行。
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去皇家寺庙也是应该有原因的。
就像是看出了母亲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裴如昼紧接着就说:大易历朝也不过几十年而已,而凤城百姓虽然活得比较安宁,但是这天下离太平仍有一段距离。更重要的是戚白里现在还在卫国于情于理,我都想去替戚白里,还有这天下百姓祈福。
裴如昼说话的语气,和之前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与他最最熟悉的殊明郡主却觉得,裴如昼似乎是在努力模仿从前的自己。
他刚才的语气虽然轻松,但是眼神早已经不是几年前那样了。
而看到殊明郡主犹豫的表情,裴如昼又补充了一句:再说,还有那些牺牲在西域的将士和父亲他们。
殊明郡主刚才还在想,裴如昼从前不是那种相信神佛的人,但是听到他这一句话,郡主便不再坚持。
女人点了点头说:哎好吧,昼儿,就像你说的那样去做吧。
之后殊明郡主又转身向站在自己后面的侍卫说:将公子刚才说的那句话传出去。
是!
凤城这地方,消息传的比风还快。
就在这天中午,裴如昼还没有来得及出发,他将要去皇寺为戚白里与天下祈福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凤城。
因为裴如昼那边一直在瞒着自己的病,而很多人也已经忘记了他之前中了蛇毒的事情或者说因为裴如昼前阵子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太好了,已经让他们以为那蛇毒不再起作用了。
听到裴如昼将要去庙里,他们并没有想到这与裴如昼的身体有关,而是非常自然的将这件事,与裴如昼还、戚白里两个人的关系联系了起来。
这么看,传闻果然不错,裴如昼和戚白里的关系的确很好。
裴如昼刚才结束一场长途旅行,从昼兰关乘马车到了凤城。他虽然说是要去寺庙,但是也不能那么着急就走。
裴如昼在家中休息了一段时间,而在这段时间里,他将要去寺庙的事情,也传到了戚白里耳边。
令裴如昼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在戚白里的耳边过一遍就当结束。
与此正相反的是,不久后戚白里给裴如昼寄来一封长信。尽管这封信上并没有说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只是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自己在他国的见闻,并说等未来要带着裴如昼一一游历过去,但裴如昼还是从戚白里的字里行间,读出了无比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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