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骤然间昏暗模糊,厚重的乌云如同棉被般铺盖而来,闷热得令人窒息,树叶也仿佛被天地间的燥热给搞懵了,呆呆地一动不动。大颗大颗的雨点只甩下可以数得清的寥寥几粒,青豆一般。
突然,门玻璃发出一丝丝奇怪的响声,叭叭噔噔……顿时玻璃上出现一道道蛛网一般的裂痕。就在这时,一张脸猛地拍在玻璃上,发出砰地一声响,随即玻璃纷纷碎落。
“妈——”楚江童惊恐地喊道,贴在玻璃上的妈妈,额头上殷红的血迹一滴滴洇淌下来。
来不及多想,抓住门把手,同时突然将手中的骕骦阴阳戟向妈妈的身后扎去。这一戟扎得异常有力和迅猛,刚才看到妈妈的身后晃着一团黑黑的影子,她重重地碰向玻璃,应该就是身后的黑影所推。
隐隐感觉到阴阳戟扎中某个东西,空空的,像一团棉絮。
抽戟开门,迅速将妈妈拉进画廊。妈妈的前额被玻璃划破,血流不止,赶紧拉下卷帘门,飞快奔入卧室,找来止血药和卫生棉,为妈妈擦洗伤口并作没包扎。
突然,妈妈一下子跳起来,指着地上的骕骦阴阳戟,连连后退。楚江童一步跃过去,脚尖一勾,阴阳戟握在手中,只见戟刃之上,穿着一只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
啊——眼珠?
天哪,刚才飞戟而出因为拔得迅猛,直接将其带出来。
阴阳戟刃滋滋作响,那只恐怖的眼珠一会儿便化为一团青烟,画廊里一股焦糊的气味儿。刚刚挂上不久的《茅屋暮色图》剧烈晃动几下,伴随着一声门轴吱哑响声……随后,画廊里一片宁静。
此时妈妈浑身颤栗嘴唇也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江童虽然同样紧张,毕竟年轻气盛,阳气充足,一会儿便平静下来。他去画案边的一个花盆里揪下几片荆芥叶,冲上水,递给妈妈。小时候,每逢受到惊吓,妈妈都会为自己冲泡荆芥水喝,这种植物有种奇异香气,具有祛风通血,镇定压惊,益力添精功效。
过了许久,画廊外依然昏黑闷热,雨并没有下大,雷电忽远忽近时隐时现,弄得人心惶惶不安。
“妈——好些了吧?”妈妈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小童,刚才我怕画廊前的衣服淋雨,刚拐上城岗子,就感到有个人在身后猛地推动我,直直地向古城河里推去,我发疯地挣脱,向这里跑来……”
“妈,你看清那是个什么人吗?”
“没有,连头都回不过去,我也急了,就掏出兜里的钥匙抡去,他就不见了……”妈妈将一串钥匙摸出来,望着它,既感激又害怕,好像粘上了阴气。
楚江童目光一抖望着钥匙,沉甸甸的钥匙环上,挂着一枚以桃核磨制而成的小筐饰品。咦?难道,桃木果真避邪?
“妈,这一次很可能是这小桃筐起了作用,它能避邪……”
“小童,你说这古城里是不是真有鬼?村里人都说咱这画廊就是阴阳通道,这是鬼的旅馆,唉,我倒是反驳过他们的……”
“妈——鬼是人想像中的东西,有些没法解释透的现象,就编几个鬼故事搪塞过去,人们把鬼想象成无恶不作的“人”,因此就谈鬼色变,其实,鬼并不可怕,毕竟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噢,鬼是不是真有,我也不知道,妈,我去砍几根向阳地里的桃木来,削成剑……”楚江童说着说着,就漏了嘴。
妈妈也猜不透儿子是为鬼辩护还是肯定这个世界上有鬼。
楚江童非常恼火,这个看不见的鬼果然一直在周围活动,并且随时随地向自己出手。这一次,伤了他一只眼珠,要么老实几天,要么疯狂抱复。只要你胆敢露面,我就能将你消灭。
老道长的被害,究竟怎么回事?记得他设坛捉鬼之时,自己在河中消灭了杜六一的行尸走骨。难道,这画廊中的鬼果真被老道士所擒,后来因为不小心让他跑掉而反受其害?老道士临终之时,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生死较量?
楚江童削了几根桃木剑,分别放在奶奶的枕下,送给田乔林两把,妈妈将它挂在门框边,爸爸则天天拿着它当痒痒挠,就差不挠脚心了。
为了防止妈妈额头的伤感染,楚江童带着妈妈去镇医院换药,没想到,一块玻璃碎渣还在皮肉中,当时楚江童没有发现。医生拿手术刀将已经长好的伤处又割开,取出玻璃碎渣,上了药,打两瓶点滴消炎。
镇医院比不得县里,病号少,各个科室的医生也悠闲自在。
楚江童坐不住,尤其这种地方。
去走廊里放松一下,每经过一间病房便忍不住向内望一眼,当经过405房间时,不经意间向内一瞥:两个病号,一个伤了脚腕子的老头;另一位病号,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身材瘦长,背对着门口盘腿坐在病床上,虽然左手腕上挂着吊瓶,却仍然保持着上身笔挺,昂首挺胸,脸上斜缠着雪白的绷带,长长的头发遮住耳轮,不过他的听力出奇地好,连细微的脚步声都能看出他有反应……
这时一位老护士托着药盘进了病房,径直走向年轻病号的床位。
他一句话也不说,问也等于白问,老护士好像在自言自语。邻床的老头帮上一句:“闺女,这个小伙子可能不会说话,我来住两天了,他就没说一句话……”
这时,年轻病号原本背对着门口的脸,轻轻转了一下,盯着老病号,目光冷厉,如一把刀直“插”他的嘴。
楚江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狐疑地回了病房,妈妈有点困,眼皮被动地睁开。噢,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小童,咱打完这瓶就回家吧,这么点皮伤还用得着挂吊瓶?真是大惊小怪的……”楚江童没搭话,走神了。
“小童,你想什么哪?”
“噢,妈,您刚才说什么?”妈妈笑了,又开始犯困,谁在这种催眠之地都提不起精神来。
一种直觉:这个年轻人肯定不一般。
爸爸很重视妈妈的伤情,或者以她的伤情作为生意平台。以重病号看待,从外村刚回来就直扑镇医院,去院长的办公室里座谈询问伤情,聊来聊去,问起医药价格,他人到哪儿生意就附到哪儿,跟鬼一样。
这一次,爸爸看好了草编业,去几十里外的草编厂考察了几天,除了带回一捆稻草,别的什么也没有。院长也是个生意迷,除了对倒腾尸体不感兴趣外,其余的什么也能渗进几句。二位渗来渗去,还是握握手各走各的。
回到画廊,楚江童的心却被留在了镇医院。不行!自己的感觉一向准确。
先去了一趟冥门涧,老道士的坟墓静静地,好像已经开始另一种日子。如果不细心根本看不出变化,低身轻轻抚一下坟土:咦?真有人动过!谁这么缺德?
楚江童立即跪在供桌前,燃上香说道:“老人家,晚辈一向粗心,又一时疏忽,没有看好你的坟穴,望宽恕。今日将您的权威法器送回,望您妥善保管,如果谁敢再来捣乱,就把他扣下当保洁员……”
将法器埋于供桌之侧,回望一眼渐渐坠落的夕阳,下了山。
镇医院。
将车停在病房一侧,调整好车内的后视平镜,正对着405 病房,这样既使头枕着靠背,同样可以看清病房内的人,再者也省得被房内的人起疑心。
奇怪,那个年轻病号呢?床上空空的,只有邻床的那个老病号跟走亲戚般左顾右盼看光景。
医院里人越来越少,这些病号多是附近村民,为了获得报销医药费的待遇前来凑热闹,当然,也有真心病号,一般都是早晨来,晚上回家住。
“不会是出院了吧?”楚江童疑惑地盯着后视镜。
然后再扭头向空旷清闲的院子里扫来扫去,连门诊楼大厅也不敢放过。并没有年轻病号的人影,看来他真是回家了。唉,明天再来吧!
调整好车内后视镜,拍拍肩上的尘土,将钥匙拧动,好在前八次,全是无用功,起动机只有哼哼的电源连接声。第九次拧动钥匙,奇怪,发动机仍然没有反应,看来,这“混蛋”是学坏了,要多累计一次吧!再拧钥匙,还是没响声。我靠——拧了三十二下,你跟我“拧”什么?
这里又没有修理厂,总不能当低碳志愿者吧?才要跳下车,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走出门诊大楼。他步子轻捷,黑色的露踝九分裤,让人老感觉这家伙的腿又细又挑,还弓弓着,像两棵没长直的小树。上身是一件白色圆领紧身衫,可惜左眼缠着绷带破坏了审美,不然,这家伙挺帅气。肩上背着一只小包,默默地走着,一直向着大门外,独目不侧视,走路不让人,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的冷漠世界。
楚江童急了,拧着拧着,轰——终于发动起来了:谢天谢地!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年轻病号的身边,他连想也没想就上了车。
啊?院长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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