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那个时候的黑川芒见,柊吾再次想起来的时候,觉得他像个小怪物,没什么表情,说不上温柔也说不上冷漠,好像在发光,但那光是没有温度的,好像在照亮别人,但又不那么明亮。
柊吾捡起地上那张照片,紧紧抿嘴,而后又松快的微笑,把照片夹在日记里,克制着立即翻阅的好奇心,和下属一起离开银行回到车上。
想想那个怪异的黑川芒见,还有当时举止奇怪的黑川美都,以及不知为何会突然来到东京儿童养护设施选择继承人的东海林宽太。
真是好大一个秘密。
而现在黑川美都去世,东海林宽太不知道在进行什么秘密实验,而黑川,黑川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东海林柊吾总是怀疑这个人会飞到外层空间去。
等一切稳定、安全,保镖朝他做手势表示照常之后,柊吾才慢慢打开日记。
开头第一篇日记写在东海林宽太去养护设置挑选继承人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这个魔鬼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应该趁着他不注意,用刀杀了他才对。
他又想重提七年以前的事情吗?
天啊如果有神的话不,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我应该警告他。
东海林柊吾翻到第二页。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还在蓬莱岛当研究员的时候,我穿着白色的长衣,手里拿着镊子好像在分离某种组织,然后我听见了一道微小的声音,他在说,妈妈。
我很害怕,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但是梦里的人还是放下镊子,转过身,朝那扇白色的门走去,她知道那扇白色的门是做什么的,处理很多很多的实验废品,很多很多,有能引起人类同情心的,还有不能引起人类同情心的,说实话这种实验做多了,我常常会忘记自己还是一个人类,按照同事某一天不经意泄露的话说,我们是造神之神,不,这不对,我们是刽子手而已。
她推开了门,看见无数的实验舱,里面浸泡着幽蓝色的液体,是某种冷凝剂,可以延缓生物活动,使它们陷在沉睡里,那些蓝色实验舱好像是林立的森林,这个年轻人穿过森林,好像和爱丽丝一样在进行某种奇幻之旅。
妈妈。
这道呼声在她耳边旋绕,这个人不断靠前,终于来到了森林的最尽头,她看到一个庞大的生命维系系统,各种管子插在浸泡在其中的身体上,那是一具尚不成熟的人类的幼体,但好像刚刚成长就被人残酷的从母胎中玻璃一样,带着极容易消失的脆弱感,她看见了孩子的脸颊,像是冬天的雪,千年的玉,但是下一秒视线就被黑色的管道隔断。
这是什么呢。
黑川美都极其用力的写下这句话,好像在那时,在七年之后她还被这东西困扰着。
这到底是会什么,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想到,她慢慢靠过去,伸手放在实验舱的外罩上,她听见一道笑声,没有依靠空气传播,轻而易举的印到她脑子里。
那个被压榨的人类幼体好像被惊醒,扯动了身上的管子,然后它慢慢张开眼,那是一双银色的好像妖魔一样的眼睛。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再次梦见这件事。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
再次翻页。
所以说,我和东海林宽太不应该再次见面,他不顾我的强硬拒绝来到了东京儿童养护设施,推开办公室的门,告诉我他一定要带走一个人。
哦哦,他想要带走谁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呢,总不会是我这个快要入土的糟老婆子吧,于是我告诉他,你谁都带不走,如果你非要带走谁,那么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全世界的人,你尽管可以试试。
东海林宽太的面孔上露出罕见的迟疑,开始呼唤的我的小名,祈求我的原谅,他还以为这是两个年轻人在谈恋爱,一切原则性的东西都可以为恋爱让步吗,不,这已经不是那个时候了,我有了更重要的东西。
他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说阿尔塔纳的研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只是临门一脚,只差一点人类就可以和以前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外层空间飞翔。
我不知道为什么东海林宽太对太空的渴望那么深,按理说天人被迫离开星球,所有飞船因为没有能源而无法发动额时候,东海林宽太还没有出生才对。
我知道太空旅行是一味毒药,很多上了太空的人像是变成了另一个种族,不再用地面人类的眼光看待世界,但是我没想到东海林宽太受到的影响也如此之深。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人类终将重返太空。
不,我把手拽出来,告诉东海林宽太,人类只会和他一起下地狱。
他使用的阿尔塔纳根本不是什么能源,而是这个星球的生命之源,我们在用自杀的方法飞翔天空,触摸的蓝色的那一瞬间,就会折断翅膀坠落大地。
黑川美都没有继续写下去,而是重启了另一段话。
在过往的年轻岁月里,蓬莱岛上,费劲心机想要制造出当年的那种能源,但是很可惜不知道是那里的问题,没有能源,只有一个个成型或者不成型的生命体从其中诞生。
阿尔塔纳是生命之源,如果摆脱那些外星人给的四不像的名字,我们就是在燃烧生命做燃料,送某些人飞上太空,尤其是面对那些成型的生命,东海林宽太告诉我们,要像使用筷子和刀叉一样,缓慢而又优雅的拆分他们。
东海林宽太的洗脑工作做得太好,他告诉大家这根本就不触犯人类的禁忌,以至于当时的大家都没有示意到自己在参与一场屠杀活动,包括我我必须忏悔和接受惩罚。
我为什么要再次想起这些东西呢,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不过让我好奇的是,七年前的那场异变差点摧毁了整个蓬莱岛实验基地,东海林宽太这是又重启了任务么?
下一页。
他今天又来问我,当年我从蓬莱岛中带走的实验品是哪个孩子,我已经厌倦了他喋喋不休的试探和疯狂的野心,我从书里抽出水果刀,刺中了他的腹部。
但是很可惜,涌出的献血沾湿了他的衣服,东海林宽太慢慢向我展示他的伤口,已经有几分快要愈合的征兆,我这才想起来蓬莱岛的另一边实验室在进行长生不死药的研究,看来他得了不少好处。
东海林宽太告诉我,有了阿尔塔纳做能源之后,人类就可以进行更远距离的航行,而长生不死药则是另一种休眠仓,可以让飞船的人类不至于在航行的过程中老死。
他可真是做足了准备。
他告诉我,是出于当年的尊重和残留的感情,他才没有使用强制手段来探查院里的儿童,他希望我能好好配合,毕竟七年前的那场大变动,也有我的手笔在里面
该死。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是了,是了,他出现之后我就又开始做那场梦,无数的实验舱,还有最尽头的那个孩子
但是七年前的事故是我的错误吗?不不,我不知道。
当年的我,为什么会无知无觉的走到实验舱前,亲手断掉了它们的维生装置?
心心理医生说是我那时候刚刚流产,应激性症状比较严重,而那些东西,非常的,非常的能勾起人类的母性而我因为不想让这些生命体再承受这种折磨,于是亲手杀死了它们。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蓬莱岛的值守研究员因为困意纷纷离开岗位,只有我留在那里,然后因为或多或少的某些问题,我精神恍惚的走进了实验舱,然后切断生命系统。
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只看到了睡在地上的我,还有那些已经在实验舱里死去的生命体。
一切已经于事无补了,那些珍贵的实验材料全部失去了活性,就连最深处最中央的那个也是,我搞砸了一切。
尽管到如今为止我还在怀疑当年的真相,但是事实上,我无处可逃,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那件事之后我必须要离开蓬莱岛。
但是当年的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期望就是带走最后方的实验体,他已经失去了活性,没有任何科研价值,大概是可怜我吧,东海林宽太把它交给了我。
七年了。
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快要七年,但是恍如昨日。但我猜不到的是,隔了七年,为什么他要重新取回那个实验体?
翻页。
东海林宽太又来下通牒了。
他看向窗外所有的小孩,这些孩子和我在一起呆了七年,他告诉我已经准备好了工具,他对那个实验体势在必得。
说出那个名字吧,他告诉我。
我随着向窗外看去,那里有许许多多张幼小的面孔,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朝我笑过,都亲密的喊着妈妈,只有一个人例外,当年我曾经亲手杀死过他,现在我又要重新抛弃他了。
黑川芒见,他的名字是黑川芒见。
但是等我说出那个名字,一瞬间东海林宽太的神色扭曲的无法直视,他说不可能。
我不理解他的意思,接下来东海林宽太说,这个名字在很久之前出现过,他是说,在黑川芒见被冠以黑川芒见这个名字之前,冥冥中的命运就指定了他的存在。
我询问他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有可能是重名呢,但是很可惜,我们两个核对之后发现那是用汉字写的一个非常有辨识度的名字。
东海林宽太询问我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呢,黑川是我的姓氏,芒见是芒草,生命初发之草,是生机勃勃,性情坚韧的意思。
你呢。
我询问他。
东海林宽太告诉我他在年轻,非常年轻,还在桂小太郎老师门下听课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的解释,黑川是一个女人的姓氏,而芒见是那人和他第一次相见时候的地方。
我愣住了,没有再回答。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东海林宽太,在很久之前,我曾经欺骗一个孩子,我是在芒草堆里捡到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太困了脑子有些混乱,黑川美都的日记顺序不知道我有没有写明白,如果可能的话明天晚上我可能会调整调整(双重可能表示只有一点点可能),工作了以后回到家只想贴在床上睡觉,以前不觉得如何,现在想想工作了能日更并且不断更的太太都是神仙,不,能更新的都是神仙太太。
第108章 漂泊船
东海林宽太想要接触一下芒见, 或许说是试探更好一点, 但是他要试探什么呢?
我问他为什么要找芒见, 东海林宽太告诉我是为了某种复苏, 阿尔塔纳和已知的核能、化学能不相同的是, 它本身具有某种不断融合分裂的能力,像是道家思想中的源源不断一样,极少的阿尔塔纳就可以支撑一艘飞船跨越星空。
但是芒见并不少见, 我是说尽管他是阿尔塔纳中诞生的某个类人型的实验体, 但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过去数十年的实验里面,我们封锁了近百个类似的实验舱。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七年前造成的失误表态,说是我一人之力破坏了所有人的成果也好,说是我杀了所有的实验体也好但是我相信,以东海集团的科研力量,在这七年以内他们可以培养出比以前更多的实验体。
东海林摇摇头,说, 并非如此。
他说那些阿尔塔纳中的实验体,又或者老师的老师的衍生血肉品,都缺失了某种特性, 这些实验体活着, 但是也仅仅是活着,细胞特性说明这些东西还算活着,但实际上也不过是是一堆没有意义的血肉而已,更关键的是, 他们没有阿尔塔纳的复生能力,并且会自然衰老。
那些东西,是不合格的实验体。
当时他站在窗户前,眼神看向下面的院子,芒见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一荡一荡,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过最近来了一个叫赤鹿莲的小孩和他在一起。
东海林宽太说:他不一样,他死而复活了。
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但是很可惜。
东海林宽太,芒见不是死而复活。
当年我抱着那个幼小的尸体来到了东京湾,那个辉煌年代的东京是不夜城,如海上的明珠一样璀璨,我站在甲板上,远远望向家乡的地方,如果我死后希望埋葬在那里,但是这个小小的生命呢,他出生在实验舱里,世界上没有人真心实意的为他的诞生而欢呼,并且他的死亡无处安放。
我想,他出生在淡蓝的液体中,那么海洋将迎接他的尸骸,我为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木头棺椁,这里会有一场海葬。
那个小小的圆形棺椁下海,是一截圆柱形的原木,中间掏空做出一个半圆柱形的抽屉,幼小的尸体就在最中央,切面出有一个把手专门用来推拉。
外面用油彩画了鲜艳的图案,是祥云,白鹤,还有青松,海浪,真希望他未来能和这一样幸福安康。
我们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潮又一潮的海浪将他推向黑暗的远方,那里是大海的中央,这时站在我旁边的水手突然问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闭上眼睛,耳边好像有一道又一道的呼吸声响起,沉闷的,像是被锁在棺材里,我被惊恐抓住了,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看向那个被推向海浪的棺椁,它原本向着黑暗大大海游去,但是现在却变了方位,朝我们的船舶驶来。
一个黑色的,好像人类灵魂一样的雾气在夜色中扩散,攀附在其上,身边的船员好像看到了这一幕,颤抖的问我,这具尸体把大海上的亡灵召唤过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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