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熟悉,一种让人恐惧的熟悉。
我正在慌张的思考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薛倩正在大喊:“老赵,快点救我啊,出事了。”
我连忙回头,结果身后黑洞洞的,并没有薛倩的影子。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完了,我的本命灯。”刚才的虚弱感,分明是失去本命灯的感觉。
自从吕先生把那幅佛祖讲经图留给我之后,我就一直在研究本命灯的事。到处搜集资料。这些资料互相矛盾,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大部分都认为。人确实有三盏灯,这三盏灯,就代表了人的本命阳火。鬼之所以不会随意侵害生人,就是因为人有这阳火护着。老弱病残最容易惹上脏东西,就是因为他们身上的阳火比年轻人虚弱。
我知道,这三盏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肩膀。如果鬼要勾魂,会想尽办法,引得人回头。每回一次头,就被吹灭一盏灯。三盏灯灭,阳火消失,鬼怪就能为所欲为了。
想到这里,我的冷汗就下来了。这个什么悔过寺,什么蒲团,都是幌子,这地方根本不是给人忏悔的,而是用来吹灭人的本命灯,勾走人的魂魄的。
我在身上摸索,想把尸牙掏出来,可是手伸进衣兜里面,怎么也没有力气再举起来了。
我跪在蒲团上,全身脱了力,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地上了。我的腰眼压住了什么东西,硌得生疼。
我用尽力气,低头看了看。是我带来的那把大刀。
我看见这把刀,心里涌起一丝希望:这把刀杀人无算,凭着这上面的凶气,我今天应该能活下来。
我正趴在地上胡思乱想,忽然感觉有人在扶我。我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一抬头,看见薛倩站在我身前。
我活动了活动胳膊腿,刚才的那种脱力感消失不见了。我奇怪的说道:“这里的小鬼很有意思啊,吹灭了我的本命灯,却不动手。”
薛倩一脸茫然又紧张的指了指小舟:“你看看,他在做什么?”
我扭过头去,看见小舟也已经站起来了。他直挺挺的站在庙门口,右手机械的敲着庙门,咣咣咣敲得又急又密,没有停歇。
我听得心惊肉跳:这种急敲门的方式,是报丧的时候才用的啊。
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庙门真的开了。然后小舟抬腿走进去了。
薛倩看看我,问道:“咱们怎么办?”
我看了看黑乎乎的门洞,咬咬牙说道:“咱们也去。”
我摸了摸兜里的尸牙,关键时刻,这个东西可以保命。但是一旦含上了,就不能再轻易说话,所以我紧紧地攥住他,并没有掏出来。薛倩看了看我,老实不客气的伸手把我的大刀抢走了。
我们两个全副武装,战战兢兢地向小庙里面走。
庙门很小,中间有一段黑乎乎的门廊。我们两个几乎是摸索着,慢慢的向前走。
走了几分钟之后,我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很远的地方在响闷雷一样。
薛倩拉了我一把,指了指前面,说道:“你看,那边好像有光。”
我抬头看了看,果然有微光漏出来。我们两个举着刀,将信将疑的走过去。我发现门廊在那边拐了个弯。前面豁然开朗,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大院子。
院子里面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石磨。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正弯着腰,推着磨,一圈一圈的转。刚才的闷雷,就是这大磨盘互相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我和薛倩看的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了。
薛倩在我耳边小声的说道:“老赵,这个推磨的,应该是鬼吧?”
其实我心中已然认定这是鬼了。但是我仍然谨慎的说:“咱们不能这么随便下结论吧?”
薛倩指了指磨盘:“你看上面的东西,不就明白了吗?”
我依言看了看,差点吓得背过气去。这磨盘上放着一个人的半截身子。这半截身子已经血肉模糊了。随着石磨的高速转动,这人慢慢的被卷进磨眼里面去了。几秒钟后,从磨缝里面流出血和肉的混合物来。
薛倩已经面无人色了。我听见他的上下牙一直交错的乱响。我生怕他倒在地上,小心的伸出手去,将他扶住了。
薛倩一边发抖,一边在我耳边说道:“老赵这也太可怕了。咱们走吧。”
我其实也很想走,但是小舟还在里面。人是我带来的,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于是我强打起精神,自欺欺人的说:“别害怕,这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当他是在磨豆腐不得了吗?”
薛倩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过一会,我们两个会不会也变成人豆腐啊。”
我一听这个,马上萌生退意了。我再有责任心,也不肯为了小舟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于是我对薛倩说:“咱们走。这地方太危险了。赶紧走吧。”
薛倩缓缓地摇摇头:“老赵,我走不了了。两条腿不听使唤,你能不能背着我?”
我气的瞪大了眼睛,正要骂两句。忽然不远处有人朗声笑道:“既然这位朋友的腿不方便。那就坐我的轿子吧。”
薛倩一听这话,忽然从喉咙里闷哼了一声,然后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拉着我低吼:“跑啊,真的有鬼。”
我们两个回头跑了两步,然后就发现,黑乎乎的走廊里面,出现了两道晃悠悠的红光,那是两盏灯笼。
我们两个不敢再向前跑了,站在走廊里面,仔细的分辨这灯笼的来路。
随着灯光的接近,我看清楚了。是三个小鬼。
第一个手里提着一盏红灯笼,晃晃悠悠的走在最前面。而这个人的模样,分明是小舟,只不过,这时候他面露诡异的微笑,已经完全不是我认识的小舟了。
剩下的两个,则抬着一顶红色的轿子,他们藏在阴影里面,面目模糊。
现在我们腹背受敌,前面是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轿子。后面是杀人的磨盘。
薛倩紧张的问我:“赵大师,咱们怎么办?”
我摆摆手:“你别叫我赵大师。我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吗?”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大刀:“别怕,咱们还有这个宝贝呢。”
薛倩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犹豫地说:“对面的可是小舟,砍了他,似乎不太好吧。”他踌躇了两秒钟,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沉声说道:“砍他一条腿,应该不致命。”
眼看小舟已经走近了。薛倩不由分说,挥刀就砍。大刀泛着银光砍了过去,方位拿捏得很好,正好砍在小舟的大腿上。
我听见一声脆响。像是铁器撞到了瓷器。我心想:“怎么是这个动静?难道小舟已经变成鬼了?原来刀砍在鬼身上这么脆啊。”
然而,下一秒我的心揪起来了。因为我看见小舟仍然在一步步的接近我和薛倩。他似乎并没有受到伤害。
我慌乱的问薛倩:“怎么回事?”
薛倩面色苍白的看着手里的大刀。原本银光闪闪的宝刀忽然出现很多裂纹,然后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变成一堆碎片。薛倩的手里面只剩下一个刀柄了。
我欲哭无泪:“薛倩,你老祖宗这把破刀不灵啊,今天被他给坑死了。”
薛倩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样,气急败坏的向我说道:“尸牙呢?我要尸牙。”
我伸手摁住他,有些恼火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闹什么闹?”
第二十七章 还债
那顶轿子一步步逼近,而我拉着薛倩一步步后退。我一边向后躲,一边将兜里的尸牙掏出来了。
然而,原本坚硬的尸牙掏出来之后,忽然开始变得很松散。我用手碰了碰,它变成了一堆粉末。
薛倩快要哭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老薛,你老祖宗的刀没问题,是这个地方有问题。咱们的宝贝都不顶用了。”
我们两个已经退到墙角了。身后就是推磨的小鬼。而那顶轿子,也到了我们两个面前了。
小舟停了下来。慢慢的让到一旁,随后,一只干枯的手,掀开了帘子。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从轿子里面走出来了。
他脸上没有肉,更显得颧骨高耸,只听见他说道:“两位朋友,我这顶轿子,可以借给你们。你们坐不坐?”
我和薛倩不敢说话,把脑袋摇的像是卜楞鼓。
这人嘿嘿冷笑了两声,冲我们一抱拳:“我是这篇坟地的主人。这些小鬼都归我管辖。你们可以叫我鬼大人。”
我心惊胆战的站在那里,偷眼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是喜是忧,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几个。只可惜,他长得太瘦了,面皮贴在骨头上,紧绷绷得。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鬼大人指了指院子,说道:“请吧。”
我和薛倩看着院子里面的磨盘,唯唯诺诺,不敢动弹。
鬼大人嘿嘿笑了一声。指着推磨的小鬼说道:“你们今天不是来找他的吗?”
我听这话似乎有所指,不由得向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推磨的小鬼,怎么这么面熟?”
薛倩已经惊呼出声了:“这不是那个傻子阿飞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不是在假山下面跪着烧纸吗?”
我摇摇头:“这不是他本人,这是他的魂魄。我明白了。他的魂魄有一部分被人扣住了,留在这里推磨,所以他变成了傻子。”
鬼大人呵呵笑了两声:“这位朋友有见识。不错,正是我把他留在这里的。”
然后他大有兴趣的看着我:“空亡屋的主人?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来路不小啊。”
我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你能看出来,我住在空亡屋?”
鬼大人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身上有特殊的标记。”
我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处。
鬼大人冷静的看着我,过了一会,他淡淡的说道:“看来,你进入空亡屋没有多长时间,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啊。”
我张口结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
鬼大人指了指正在推磨的阿飞,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今天找到这里来了。那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把他扣在这里推磨吧?”
我稍微一思索,就得出来了结论:“因为他曾经在这里挖坟,偷走了你的鼻烟壶。”
鬼大人点点头:“欠债还钱。他偷走了我的鼻烟壶,就要留在这里做苦工,什么时候抵得上鼻烟壶的价钱,我什么时候就放他走。”
说到这里,鬼大人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声音阴森又难听。他一边笑,一边阴惨惨的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嘿嘿,这只鬼可是欠了鬼大人的钱。”
我被他的笑声折磨的发毛。等他笑声平息,才小心的说道:“他好像已经把鼻烟壶还给你了吧?”
鬼大人慢慢的点了点头,把鼻烟壶从身上掏出来了。他挑出来一点鼻咽,抹在鼻子上面用力嗅了嗅,然后打了个打喷嚏。
我直挺挺的站在地上,身子都有些麻木了。这时候我注意到,鬼大人手里的鼻烟壶似乎有些异样。
我曾经仔细看过这个鼻烟壶,上面画的是小鬼。但是现在拿在鬼大人手里的,画的却是一颗茂盛的大树。
鬼大人看见我一直盯着鼻烟壶,冷笑了一声,指着小舟说道:“这小子偷走了我的鼻烟壶。我就把他的好朋友在此推磨的惨状画在了鼻烟壶上面,希望有一天他幡然悔悟,给我送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啊。”
小舟提着灯笼,像是石头雕成的一样,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我咽了口吐沫,说道:“既然鼻烟壶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带他们两个走了?”
鬼大人冷笑道:“这两个小子,害得我十几年没有鼻烟闻,我能这么轻易放他们走吗?”
我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慌了。我一点道术都不会,唯一作为依仗的两样宝贝也失灵了。难道今天要栽在这里了吗?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那鬼大人忽然悠悠的说道:“不过,你毕竟是空亡屋的主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这样吧,我可以放这两个小子回去。不过他要给我烧三十库金银。”
我有些心虚的问:“一库金银,具体是多少?”
鬼大人冷冷的说道:“下面跪着的那个老婆子会告诉你的。嘿嘿,这老婆子城府不浅啊,懂得让空亡屋的主人来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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