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道:“是啊,王书记,你现在应该还没有被免职吧?怎么这么重要的会议都不参加?”
王书记挥了挥手,说道:“左右是个免职的命,我还折腾个什么劲?不瞒你们几位说,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了。”
随后,他又小声的嘀咕道:“我说呢,怎么请石警官过来,他居然不给面子。原来今天开会啊。”
我看见王书记这么颓废,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于是我端着酒杯凑过去,说道:“王书记,你这又是何必呢?难道除了当官,别的就不能干了?”
王书记酒气冲天,和我勾肩搭背,说道:“赵兄弟,以前我在官场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来没有和人交过心。现在反正也要变成人民群众了,我今天就和你交交心,好不好?”
我点点头,说道:“好啊。”心里面却明白,凡是呆过官场的人,说话只能信三分。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无论是醉话还是梦话。
王书记勾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小声地问:“赵兄弟,你猜我为什么这么爱当官?”
我笑道:“没准你也有官癖呢。小心死了之后,做一个官癖鬼。”
王书记摇摇头:“我死了,没资格做官癖鬼,我得给人当牛做马。拿鞭子抽,死了还要被吃肉。”王书记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别害怕啊。薛倩得到高人传授,有一项独门绝技,可以在你身上纹身,帮你改变命运。你下辈子当牛做马,这个是阴间的人钦点的,八成改不了了。不过,等你死了之后,让他给你纹一只乌龟,等你下辈子投胎之后,皮糙肉厚,挨鞭子不疼。”
这话简直荒唐至极,可是王书记在醉酒的状态下,信以为真。拉着薛倩问道:“薛兄弟,这是真的吗?”
薛倩苦笑着说道:“是真的,是真的。不过,尸体上纹一只乌龟,你不嫌弃吗?”
王书记摆摆手:“不嫌弃,不嫌弃。”
然后他搭着我的肩膀,问道:“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我想了想,说道:“你问我,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当官。”
王书记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样子来,然后他小声的说:“赵兄弟,这个道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点了点头。
王书记的舌头都直了,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因为当官爽啊。可以吆五喝六,使唤这个,使唤那个,平头老百姓见了你都要点头哈腰,有身份的人见了你都得客客气气。什么东西好,你可以先挑,你挑剩下的,再给别人……”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想:王书记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八成是真的打算和我交心了。
我劝道:“王书记,你在我们这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有房有车,还有钱。就算不当官了,其实也没什么。”
王书记又说道:“刚才说的,这只是其中一种。还有另外一种,有的人,不喜欢作威作福,也不喜欢欺负别人。但是他们担心别人来欺负他。所以他就想要当官了。比如这个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拆迁什么的。你要是升斗小民,人家就拆了,怎么样?你要是换成权贵,谁敢拆?还得当做文物保护起来呢。”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说道:“王书记,你可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的话,我得跟着你进局子。”
王书记似乎正在兴头上,他挣脱开,然后说道:“所以啊,赵老弟,千万不要听人家说,什么归隐啊,什么田园啊。什么陶渊明,林和靖,什么超凡脱俗,平平淡淡,就美得了不得,向往的很。那都是假的,骗人的。等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欺负你亲朋好友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再高尚的品格,也没有一颗官印靠得住。”
我连忙附和他:“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不用担心了,你已经认了李羔的儿子当干儿子,那小子官运亨通,你不用发愁。”
王书记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哎,今天我是有感而发啊。我自从遇见了这个鬼县令,我对这个人生,是看得越来越透彻了,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我就忍不住想和你说说。”
我正要附和他,王书记忽然又说道:“不过这些道理你也不用知道。赵兄弟,你不用害怕。你和我们这些俗人不一样。你是道士,直接和鬼神打交道的。太上老君是你的祖师,玉皇大帝是你的上级。阴间小鬼是你的朋友。你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我们世俗间的争斗,想必你也看不上。哎,你和我们不是一个境界了。”
我听他说的乱七八糟。明显已经醉了,只能苦笑不已。
这时候,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是石警官进来了。他坐在椅子上,大声的说道:“老王,你还在这喝呢?党代会把你免职了。”
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谁也不说话了。
王书记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怎么样?这下你们信了吧?我从阴间打听来的,灵验的很。”
石警官面色很不好,问道:“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把你免职?”
王书记点点头:“你说说看?”
石警官说道:“通知都拟好了,说你调到市里来不久,工作上出现了懈怠,思想上出现了动摇,作风上出现了腐化。整天聚集一帮朋友吃吃喝喝,三天有两天不来上班。耽误了很多工作。经组织决定,你不适合担任公职了。”
王书记听完之后,半晌无语,然后他猛地一拍脑门:“报应啊。因果报应,果然意想不到。原来我被免职的原因,是整日在这里吃喝。”
众宾客面面相觑,都看着王书记。显然,王书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官要丢了,才会整天吃喝,正是因为整天吃喝,所以官才会丢。这是一个死循环。
石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幸好马主任帮你说了好话,说你在区上任职的时候,成绩还算不错。所以大会一致决定,把你重新调回到区里去了。估计马主任也是因为酒店闹鬼那件事,承你的情。”
王书记听了之后,嘿嘿笑了一声:“喜讯啊。闹了半天,我的官没有丢。”
吕先生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向王书记说道:“你就当这几个月在市里面做官,是一场黄粱梦吧。”
随后,这一场酒会变成了庆功宴。王书记的官位失而复得,高兴地了不得。
我们正喝到酣处的时候。薛倩忽然说道:“老赵,你说这个官癖鬼,是不是有一个特征,喜欢代替人批阅文件,胡乱发号施令,搞得满城风雨,变成一个大笑柄?”
我说道:“是啊,吕先生是这么说的。”
薛倩有些兴奋的说道:“我又发现了一只官癖鬼。”
我打了个哆嗦:“啥玩意?”
薛倩把手机递过来:“你看看。”
我瞅了一眼,是一则新闻。上面大标题写着:总局新规定,建国以后的动物不许成精。
第438章 【托梦】
王书记的一场酒,我们一直喝到了深夜。看得出来,压在王书记身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喝得很尽兴,到后来,彻底的醉倒了。
他拉着我,一个劲的说要去烧纸钱。
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说道:“王书记,我虽然和鬼神打交道,可是我还是个活人啊,你拉着我烧纸钱干什么?”
王书记大着舌头说道:“烧……烧纸钱……还债,你们听戏……不给钱,不能在阴间人面前丢了……丢了面子。”
薛倩笑道:“阴间的人不过是仗着自己本事大而已。等哪天咱们老赵神功练成。别说不给钱,我还要砸场子呢。到时候咱们拳头硬了,看完戏就拆戏台,就不要脸了,阴间的人敢说什么?”
王书记点点头,一竖大拇指:“有志气,薛兄弟,我听你这话,心里面痛快得很。”
我摆摆手,笑道:“老薛,你别逗他了。这种龌龊事你当真干得出来吗?”然后我扶着王书记向外面走:“纸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我们已经烧过了。”
王书记点点头:“烧过了吗?烧过了就好。”
饭店门口停着很多车。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喝醉了,打电话叫亲朋好友来接,我们等了一会。门口的人渐渐地就走光了。
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在大马路上慢慢的向回走。
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可是晚上仍然冷得很。我把手揣进了兜里面。紧接着,我摸到了什么东西,正在衣兜里面放着。
我疑惑的把这东西拿了出来,借着路灯光看了看,是一封信。
薛倩笑道:“老赵,你什么时候藏了一封情书?写给谁的?”
我摆摆手,说道:“别闹。你怎么知道这是情书?”
薛倩说道:“这年头,除了送情书,谁还写信?”
随后,他冷不防把信抢了去。笑嘻嘻的说道:“我给大家念念啊。”
这时候薛倩已经半醉了,跑的跌跌撞撞。我看看吕先生,说道:“你不拦着他点?”
吕先生脸上居然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我也好奇情书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还是出家人吗?”
我和吕先生说话的工夫,听见薛倩已经开始念了:“赵兄弟,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谁。”
薛倩哈哈大笑:“老赵,原来是别的写给你的情书啊。”
我着急的想要知道信的内容,可是薛倩拿着信来回的躲闪。我只好催促他:“你别闹了,赶快念,让我听听说的是什么。”
薛倩一脸贱笑:“着急了不是?”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我们在一块喝酒。但是这件事我没有和你当面说,所以打算写一封信告诉你。”
薛倩挠了挠头:“刚才喝酒的全是男的啊。老赵,你恐怕有麻烦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先念完行不行?”
薛倩点点头:“好,我念完啊。”
他又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来,他一字一顿的念道:“这封信不是我要写的,是一个老太太请我帮她写的。她要我带一句话给赵兄弟:你当初答应了我,去看我,为什么现在还没到?”
我听到这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问道:“没了?”
薛倩点了点头:“没了。”然后他问道:“老赵,你和什么老太太怎么回事?”
我把信夺过来,说道:“莫名其妙的,我怎么知道?”
我看了看信上面的字迹,是用圆珠笔写的。字迹很潦草,短短几句话,龙飞凤舞的,占了满页纸。而信封和信纸都有刚才酒店的标识。
显而易见,这个人是临时起意,从酒店要来了信封和信纸,给我写了这封信。八成是刚才我扶着王书记说话的时候,他悄悄塞到我衣兜里面去的。
我和吕先生研究了一会,始终没有想出个头绪来。这一封怪信被我揣在了衣兜里。
我心里面暗暗地想:等明天王书记酒醒了之后,核对一下笔记。想要找到写信的人,应该不难。
十几分钟后,薛倩和吕先生到家了。他们两个互相搀扶者回去了,而我形单影只的向回走。
等我走到空亡屋门口的时候,看见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
一个司机正趴在里面,直勾勾的盯着外面。
我心里面疑惑的很:这种货车很明显是跑长途运输的,怎么回到这种小街上来?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要向屋子里面走。这时候,似乎操着极为浓重的山西方言,说道:“赵兄弟,是你吗?”
我一听这话,就打了个哆嗦,我问道:“你认识我?”
司机跳下来,一脸的疲惫和惊慌,他说道:“我在梦里见过你。”
我心想:“这算怎么回事?我被搭讪了吗?”
还没等我想明白前因后果,司机就说到:“有一个老太太正在找你。”
我一听这话就头疼:怎么又有老太太?
我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司机说道:“有一个老太太,告诉我说,这座城市,这条街上,有一间杂货铺,杂货铺里面住着一个年轻人,姓赵。说你曾经答应了,去看她,但是等你很久了,你始终没有去。”
我摆摆手,说道:“你先等等。老太太在等我去看她?为什么她自己不来?还要等我去?”
司机说道:“老太太好像来不了。我看见她在棺材里面躺着。”
我向后退了两步,两眼紧盯着司机。司机常年开车,脸色本来就不大好。在加上旁边昏暗的路灯光,我感觉司机一张脸蜡黄蜡黄的。
司机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苦笑一声,说道:“赵兄弟,你放心,我是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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