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 第698节

    随后，门外传来了司机的欢呼声：“成功了，成功了。”
    然后他用力地摁着喇叭，尖锐的鸣笛声传回来，在杨城盘旋不已。
    众鬼谁也没有说话，鸦雀无声的看着城外。忽然他们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这声音像是打雷一样，在空气中翻滚不休。又像是海啸一样，迅速的席卷了整个杨城。
    有无数的小鬼放声高歌，突然又痛哭流涕。他们像是广场上的鸽子一样，轰然一声，从地上跳起来，成群结队的在杨城上空掠过，一边御风而行，一边鬼哭狼嚎的叫着：“成功了，成功了。”
    我看见李郑带着十几个年老的孤鬼，跪在地上，不住的向城门叩头。他们已经很老了，但是叩头的力量却很大，很快，他们的额头就擦破了皮，流出血来，但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有越来越多的小鬼加入他们，几分钟后，形成了万鬼叩头的场面。
    这场面甚至比几十万大军互相厮杀还要惊心动魄。
    在黑暗中厮打的大蟒与五彩龙已经停歇了。它们伤痕累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杨城的众鬼还在庆祝，他们违反了约定，把活人折腾起来，驱赶着他们加入到这一场狂欢中去。
    我笑了笑，心想：“这些家伙，像是要过年一样。”
    忽然，我的目光落到了一个人影身上。这人站在路灯的范围之外，正在向城门的方向看着。
    我认出来了，他是薛倩。
    看样子，李郑已经把身体还给他了。但是他没有离开杨城，大概是在等我和吕先生吧。他皱着眉头，和身后的狂欢格格不入。
    我轻轻地关上了小门，退回到蜂巢当中。
    门外是一个世界，热闹而充满了希望。门内是另外一个世界，这里的道士保护着外面的人，但是他们的气氛低沉，忧心忡忡，忐忑不安。
    我看见有相当多的道士正在擦拭嘴角的血迹，看来刚才的那一番大战，让他们都受了些伤。
    吕先生站起来，走到我身边，笑道：“怎么样？外面的热闹好看吗？”
    我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薛倩，为了看热闹命都不要了。”
    无名走了过来，冲我们两个说道：“几十年过去了，咱们又开始用这种办法，把杨城的小鬼放出去了。外面的小鬼正在庆祝，也算是给咱们助威吧。两位，你们休息一会，咱们就去对付恶僧，怎么样？”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可是我看你们刚才似乎已经精疲力尽了，还能对付得了他吗？”
    无名笑了笑，说道：“我们那是故意示弱，骗恶僧呢，到时候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我心中想道：“但愿是如此吧。如果你现在是在故意示强，骗我和吕先生，那我可就完了。”
    我们席地而坐，休息了一会，无名就带着我们走到了蜂巢正中央，他用脚点了点地面，说道：“恶僧就在这里。”
    然后他招了招手，走过来十几个道士，动手挖掘地上的泥土。
    很快，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大坑里面是沉重的条石。石头上都刻着道家的符咒。
    这些道士抬着铁锤，开始砸那些条石。将石头敲烂之后，再把碎石块拣出来。
    我看的有些着急，说道：“没有门直接通向那里吗？”
    无名苦笑了一声，说道：“那恶僧太强大了，如果有门的话，就更加困不住他了。”
    几分钟后，石块清理干净了，下面被砸出来一个不规则的洞口。
    无名说道：“一刻钟之后，我会指挥着道士催动五行阵。希望你们两位，在下面把握好时间。”
    吕先生点了点头，冲我一挥手，说道：“咱们走吧。”
    我们两个从洞口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不小的空间，这里面光线暗淡，不过我们是魂魄，凭借着洞口漏进来的一点光也够了。
    我看见地上躺着十几具白骨，有些白骨身上还套着道袍。这些袍子保存的很完好，但是一见风，就变成了碎布片。
    这些道友，估计是当年对付恶僧的时候，不幸死掉的了。
    我和吕先生悄悄地越过枯骨，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我就看到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我们在幻境中看到的恶僧，他的耳力很敏锐，我们虽然走的小心翼翼，但是仍然被他听到了。
    他睁开眼睛，不屑的看着我们，说道：“怎么？帮着国师来对付我？”
    吕先生干笑了一声，说道：“迷路了，误闯到这里而已。”然后，他就拉着我退到旁边去了。
    恶僧不住的打量我们。但是他自始始终都没有动弹。
    我们绕着恶僧转了大半个身子，看见他身后盘腿坐着另外一个人。
    这人的手伸在恶僧的后背上，像是在捏着什么东西。
    我的心脏砰砰的跳：“难道真让我们猜对了，他捏着的是钢针？”
    我揉了揉眼睛，想要看看国师的脸。可是这一眼就吓了我一跳。我发现国师根本没有脸，上面只有五个手指的抓痕。
    我惊讶的看了他一会，然后躲过恶僧的视线，比这口型向吕先生说道：“国师怎么没有脸？在大战中毁去了？”
    吕先生则回答道：“你再看看他的脚。”
    我瞪着眼睛找了很久，没有发现国师的脚。他从胸口以下，摊成了一坨肉。他像是一个圆锥体，上面顶了一个脑袋，然后又长出来了两只胳膊。
    我问吕先生：“为什么国师长这个模样？他是天生畸形吗？”
    吕先生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你看仔细了，这不是国师。这是一个泥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师怎么可能是一个泥人？当年和恶僧一番大战的，难道是一堆泥土不成？这不可能啊。
    第1088章 国师之死
    我指了指那堆泥土，然后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吕先生。
    吕先生却神秘的笑了笑，他轻轻地走到恶僧身前不远的地方，说道：“老和尚，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恶僧愤愤然说道：“你以为我想坐在这里吗？是有一个老家伙……”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住了口，警惕的说道：“小道士。我看你是别有企图吧，想要套我的话？”
    吕先生笑道：“我已经套完了。”然后又走回到我身边了。
    吕先生和恶僧一问一答，只用了不到十秒钟。但是我可以猜到很多东西。
    看样子，恶僧不知道制住他的并非国师，而是一堆泥土。这让我想起来三国时候，蜀军曾经用孔明的木头像吓走了司马懿。
    只不过司马懿只是一时被唬住了而已。可是这堆泥土不知道骗了恶僧多少年。他一直没有发现，也是蠢得可以。
    这个发现虽然滑稽，但是并不足以让我高兴。既然恶僧身后的是一堆泥土，那么真正的国师去哪了？
    我慢慢的闭上眼睛，用力的感知这里的魂魄。我感觉到吕先生站在我身边，感觉到恶僧强大的气息坐在我的不远处。除此之外，这里干干净净的，连一只耗子的踪迹都没有。
    我正在奇怪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丝极为微弱的气息。这气息时隐时现，似乎随时都会崩溃。它就在恶僧的背后。
    我诧异的睁开眼睛，凭着感觉向那个地方看过去。
    我看见泥人的两个手指是真的。这两根手指不是泥土，而是实实在在的魂魄。这手指贴着恶僧的后背，显而易见，正是它们制约住了恶僧。
    我发现这个内幕的时候，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我不知道应该表达震惊，还是佩服，还是凄凉。
    吕先生在我耳边说道：“你也发现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也发现了。”
    我担心恶僧听到我们的谈话，于是比着口型说道：“原来国师只剩下的两根手指？其余的部分呢？在大战的时候被毁去了？”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据我猜测，开始的时候，国师的魂魄很完整，制约着恶僧，一块被困在这个地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魂魄越来越弱，有些承受不住了。他本来就不如恶僧的本领大，又没有身体作为保护。所以根本不足以维持自己的魂魄。”
    我想了想，说道：“于是他搜罗了周围的泥土，堆起来，做成了一个假的身体？然后自己的魂魄化作两根手指？”
    吕先生点了点头，说道：“魂魄稀薄到一定程度，就会散掉。这时候，只能一点点的浓缩起来，才能保住自己。我猜想，他是先把不重要的部分舍去了。比如先舍去了下半身，反正他也用不着移动，于是用这部分力量维持其他的部分。顺便用泥土做了一副躯体。”
    “又过了些年，他又舍去了上半身，也用泥土代替了。这样随着日积月累，他的身体泥土的部分越来越多，魂魄的部分越来越少。一直到现在，像我们看到的这样，只剩下了两个手指。”
    “这个过程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每天变化一点，所以恶僧并没有察觉到。说起来，这位国师真是让人钦佩。”
    我的脑子里面想象着国师坐在地上，吃力的搜罗着周围的泥土，塑成自己的身体。那副模样，简直是悲剧中孤独的英雄。
    然而，我很快又疑惑起来了：“吕先生，国师干嘛这么吃力的维持着自己的身体？他直接把恶僧杀掉不就行了吗？”
    吕先生想了想，说道：“恐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扰乱恶僧的阴阳需要一点时间，如果真的撕破脸的话，他还没来得及做完就被杀了。与其功亏一篑，还不如多拖延一点时间，让天下大乱来的晚一些。”
    我点了点头，说道：“照这么说的话，恶僧不知道这一点？”
    吕先生笑道：“应该不知道吧。也许已经知道了，但是不敢冒险。毕竟代价太大了。或许他也在拖延时间，等着国师彻底魂飞魄散。”
    我有些担忧的问道：“过一会五行阵发动，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你能及时杀了恶僧吗？”
    吕先生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我怒道：“你想让我像幻境中一样舍命拦住他吗？门都没有。”
    我们两个正说到这里，忽然我感觉脚下有些凉。我低头一看，发现一只手，正沿着我的脚腕攀上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去，叫道：“吕先生，这里有些不对劲。”
    然而，我再回头找吕先生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见了。不仅吕先生不见了，恶僧和国师也不见了。
    这里只剩下我自己，和从地上冒出来的手。
    我小声的嘟囔，安慰自己：“是幻觉，这是幻觉。不用怕，是幻觉。”
    那只手完全钻出来了，然后是胳膊，是头颅。几分钟后，我看见恶僧笑眯眯的站在我身前。
    他贪婪的看着我：“多少年了，没有吃过这么完整的魂魄。而且是道士的魂魄，真是人间美味啊。”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他说道：“你不用吓唬我，这只是个幻觉而已。”
    恶僧哈哈大笑：“小道士，你觉得这是幻觉吗？等我咬你一口，你就知道是不是了。”随后，他伸出两只手，向我的脖子抓过来了。
    即使是在幻觉中，也没人愿意被人咬一口。更何况，我见识过了城门口的一场大战，心里面很清楚，恶僧的真身虽然不能动弹，但是可以幻化出各种厉害的东西来，将人的魂魄吞进去。
    我在黑暗中踉踉跄跄的奔跑，恶僧却不着急抓住我。他只是慢悠悠的在我身后驱赶，始终离我两三步远。
    我听见他阴惨惨的笑道：“你倒是跑啊。你跑的越快，过一会就越美味。你最好用上道术，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面对强敌不能取胜的时候，我就用上了拖字诀，希望借着拖延时间，迎来一些转机。
    忽然，我听到头顶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咆哮声。随后，地动山摇。
    眼前的黑暗像是一面镜子一样，被人击碎了。一直追着我跑的恶僧，也不知去向了。
    随后，我看见地下多了四只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