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 第748节

    我伸出手去，说道：“把利斧给我，我把它给劈出来。”
    书生伸手要把斧头递给我，但是他递到一半的时候，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手缩回去了。他干笑了一声，说道：“你还想害我？如果我把斧头给了你，你再杀我怎么办？”
    我无奈的说道：“你我本是同一个人，我杀你干什么？”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笑了笑，指着桂树说道：“既然如此，你自己来吧。”
    书生握着利斧走过去，把斧头重重的砸在了上面。桂树只是出现了一道白印而已，并没有任何变化。
    书生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上面，说道：“桂树太大，木中人太小，他不在这里，在第一根枝杈旁边。”
    书生皱了皱眉头，说道：“难道要我爬上去吗？”
    我心中忽然有些慌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木中人有些阴险。万一书生爬到上面去，他们两个窃窃私语一番，书生下来杀我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就大声的叫道：“你出来吧，你的诡计我们两个都知道了。”
    我这一嗓子只是一个开始罢了，接下来还有各种威胁的话。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树冠上就有人哈哈大笑。然后有另一个我飘落下来。他的脸上仍然带着木纹，分明是之前的木中人。
    书生目瞪口呆的看着树中人，喃喃说道：“你们两个，长得还真是像啊。”
    木中人淡淡的说道：“不是我们两个长得像，而是我们三个长得像。咱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我说道：“你为什么骗我？让我害这书生？你打的什么主意？”
    木中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可冤枉我了。咱们三个是同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害你们呢？我和你们一样，都出现了幻觉，以为你们是我的大敌人，只是刚刚醒过来罢了。”
    木中人死活不承认，我们两个也就没有办法。我们在桂树下面坐了一会，商量着怎么出去，但是始终没有头绪。
    书生叹了口气，说道：“我倒宁愿那些记忆是真的。如果这里真的有嫦娥，我至少还可以把她给找出来。”
    我心想：“这家伙真是可以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嫦娥。”
    书生发了一会呆，就百无聊赖的躺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居然发出来鼾声。
    木中人见他睡着了，神秘兮兮的凑到了我身边。小声的说道：“老弟，有个大机缘摆在你面前，你要不要？”
    我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什么机缘？”
    木中人说道：“成仙成佛成圣的机缘。”
    我还没有回答，他就拽着我说道：“来来来，咱们借一步说话。”随后，将我拽到了桂树后面，明显是躲着书生了。
    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木中人嘿嘿笑了一声，说道：“老弟，我聪明才智，胜你百倍，你信不信？”
    我干笑了一声，说道：“咱们两个人虽然是同一人，但是我觉得你比我阴险狡诈多了，你就是说胜我一千倍，我也得信。”
    木中人笑道：“我这是头脑机敏，心思缜密，所以看起来心机重了点而已。”
    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附身在这棵树上吗？”
    我摇了摇头，问道：“为什么？”
    木中人说道：“我最先察觉到，咱们一人分成了三个分身，而且各不相同。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但是我总觉得不是好事。所以连忙依附在这棵树上，万一有什么皮肉之苦，有这棵树替我挡着，我可以周旋一会，算是有个倚仗。像你们二位，直接暴露在外面，就太容易被害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有见识。”
    木中人笑道：“我的见识，可不光这么一点。我在树上静观其变，让我窥破了这个地方。兄弟，你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吗？”
    我摇了摇头。
    木中人笑道：“当然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顿悟，曾经来过这里。达摩祖师面壁参禅，也曾经来过这里。这个地方，有佛缘的人才能来。窥破这一层魔障，立地成佛，窥不破，就只好继续做一个苦行僧。”
    我咧了咧嘴，说道：“怎么这么玄乎？你变成书生的师父了。”
    木中人一拍大腿，说道：“兄弟，你别不信，我的头脑你也见识过了。我料定的事，半点差错都没有。”
    他问我：“你知道成佛最忌什么吗？”
    我干笑一声：“我是道士，又不是和尚，你总问我成佛做什么？”
    木中人摇了摇头：“不然。人间只有一个，阴间也只有一个，天界也只有一个。可是人间为什么有这么多修行的法门？无非是道路不同罢了，他们通向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从这条路上来的人叫佛，从那条路上来的人叫仙，实际上，大家并无不同。”
    我摆了摆手，说道：“就算是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告诉我，成佛最忌讳什么？”
    木中人冷笑一声，说道：“书生的师父已经说过了。最忌讳心中牵挂红尘。这红尘中的七情六欲，实在是剧毒。你看看那书生，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要静心修道，可是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忘不了美色，舍不得功名。他就是你我身上的贪念。”
    木中人的话让我心中一凛。不由得点了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我看书生风风火火，对什么事都很执着，确实像是有大贪念的。”
    木中人见我点头认可，笑道：“当初释迦牟尼进入到这一方世界里面。看见自己诸多化身。首先就把贪念杀掉了。贪念一死，所有的七情六欲，都不在话下，立地成佛，也就不是问题了。而达摩祖师，也是如此。现在，轮到咱们兄弟了。”
    他指了指书生，说道：“你只需悄悄杀了他。咱们两个就可以马上舍弃红尘，飞升成仙。”
    我挠了挠头，有些发愁的说道：“且不说我不想杀他。可我就是要杀他，也杀不死啊。斧头砍在我的身上，伤的是我自己。”
    木中人笑了笑，说道：“修道之人，最忌自杀。你要杀他，与自杀无异，当然要受一些惩罚了。不过，你可要知道，这些贪念，都是从心里面发出来的。你只需提着利斧，劈中他的心脏，他自然就死了。”
    我犹豫着说道：“如果他不死，那么死的就是我了。”
    木中人说道：“你可以对着他的心脏打上一拳，他肯定会晕厥片刻。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我答应了一声，就悄悄地走到了书生身边。
    我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将他叫醒了。
    书生迷迷糊糊的坐起来，问道：“怎么了？”
    我看准了他的心口，一拳打了下去。书生两眼一翻，躺在了地上。而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
    第1163章 三念
    我探了探书生的鼻子，还有气息，看来他真的被我给打晕了。
    我看着他的心口，想道：“难道真的让木中人说中了，心口就是他的罩门？”
    我正盯着书生发呆，木中人凑了过来，他催促我说道：“老弟，你怎么还不下手？”
    我奇怪的看着他，问道：“我下什么手？”
    木中人说道：“下手杀了他啊。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
    我笑道：“咱们什么时候商量好了？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木中人有些着急的说道：“你不杀他，为什么将他打晕？”
    我笑道：“我只是想试试你说的对不对，一时好奇罢了。”
    木中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看着我说道：“杀了他，马上就可以成仙成佛，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就不动心？儒讲修身，道讲养性，佛讲寂灭。你这一斧头下去，就算不能位列仙班，也可以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圣贤人。”
    我干笑了一声，问道：“既然杀了他有这么多好处，你怎么不干？”
    木中人笑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杀他和我杀他有什么区别？”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杀他。”
    木中人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惜，你不杀他，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拿你问罪，抱这一拳之仇，到时候，就轮到你死了。”
    我心乱如麻，没有答话。
    木中人喃喃自语：“如果你死了，赵莽就会变得果敢而贪婪，恐怕会变成一个大魔头啊。如果我死了，赵莽会变得仁弱而贪婪，恐怕会变成一个损人利己的小人。只有书生死了，我们两个刚柔相济，才可以成为圣贤。”
    木中人的话并非信口胡诌，里面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在瞒着我什么。他没有告诉我实话。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我总觉得，我距离真相只剩下了一层窗户纸。于是我盘腿打坐，闭上了眼睛。
    木中人还在我耳边嘟囔道：“你杀了他，咱们才可以看破这一层魔障。不然的话，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有达摩祖师的榜样在前面，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木中人不住的劝说我。我听得这话多了，居然有些动摇了。好在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又把这种心思压了下去。
    我缓缓的睁开眼睛，淡淡的说道：“即使杀了他，我们也不能成佛。”
    木中人叫道：“肯定能成佛，我以性命担保。”
    我微微的摇了摇头，笑道：“书生是贪念，那你又是哪一念？”
    木中人愣了一下，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刚毅果敢……”
    我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嗔念。你憎恨恼怒，心里面全是害人的计谋。你根本不是什么刚毅果敢，头脑聪明。”
    木中人被我说的哑口无言，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而我继续说道：“我是痴念。心性迷暗，容易受人欺骗。贪嗔痴是三毒，谁也好不到哪去。如果真要成佛，我们三个都得死。嘿嘿，可惜我比较惜命，我还不想自杀。”
    木中人冷笑道：“我看你脑子清明的很，不像是容易被骗的样子。”
    我微微一笑，说道：“我盘腿打坐，最善于做的事就是心中无物，放空一切。当脑子里面乱纷纷的念头被打扫干净的时候，看事情也就很明白了。”
    木中人坐下来，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这里出去。”
    我闭上眼睛，淡淡的说道：“我是不能成佛了，只好做一个苦行憎吧。”
    随后，我进入了冥想之中。什么月宫，什么桂树，什么书生，都抛在脑后。
    我只觉得这个世界空空如也，说不尽的畅快。正在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叫道：“老赵，你快醒醒。”
    我睁开眼，看见薛倩正站在我身边。
    我又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老妖怪，大公子，吕先生，二姐，连同那提着灯笼的童子，都站在附近。
    我从地上爬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薛倩说道：“你刚才癔症了。像是有小鬼附身一样。自问自答。我听了一会，像是有三个人，借着你这张嘴在对话。”
    薛倩的话让我想起刚才的幻境来了。我连忙把刚才见到的东西说了一遍。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你见到的也许并不是幻境。据我所知，木中人似乎没有说谎，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参禅，就是把这些红尘中的心思都抛掉了，所以才能大彻大悟。”
    我笑道：“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差点成佛？”
    吕先生笑道：“那倒也未必。人的贪嗔痴三个念头，只能不断地修炼，将它们消磨下去，哪能用利斧直接砍死？修行人都讲慈悲为怀，你动了杀心，可不大对劲。恐怕到时候你砍死了贪念，自己就有了心魔。到时候被嗔念操纵，而你也就彻底的变成魔头了。”
    我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幸好我及时打坐，又回到现实中来了。”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这种念头，你只要不理会他们，他们自然就散掉了。”
    我问吕先生：“只有我自己看到了那种幻境吗？你们有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