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说两天,只是不敢把话说死。炭船今天应该就能来了。”
“天黑之前,若还见不到炭,就不是我来叨扰各位了。”
吴黎也不道别,沉着脸,喝马摇缰,径自向城里行去。
三人呆立片刻,祝德实问道:“那姓谭的没找见?”
吴蒙恨道:“若找见就好了!便没这些啰嗦了。姓谭的不见人影,我们不能让那姓冯的也跑了。”
“冯赛倒不至于。”
“不管至不至于,现今只有看紧他!”
祝德实身后拎着茶具的仆人阿锡小心插话:“冯相公刚才似乎骑马出城去了。”
冯赛刚才离炭行三人只有几十步远,街上人多,车轿挡着,彼此都没瞧见。他是汴京城的牙人,专门替人说合生意,买卖双方都离不得他这一行中间引介人。冯赛今年三十二岁,面皮白皙,样貌温雅,自幼读了些书,加之生性随和,目光中自然透着和悦,身上看不到一般牙侩的黠滑气,又极爱整洁,从头到脚,从来都干干净净。连座下那匹白马,每天出门前,也都要让家里仆役阿山仔细梳洗一道。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做这一行,言为心声,衣为心貌,你多净一分,便是多敬人一分,别人自然也就会多信你一分。
不过,冯赛也深知本分,自己只是一个中人,不能抢了买主或卖家的光,因此虽然买得起,却也从来不穿太过亮眼的锦缎,更不买过于精贵的服饰,只做到让人舒心悦目即可。今天他穿了件素白的越罗春衫,头戴青纱襆头,脚穿着一双黑缎软靴,看着一身春风、满面春意。
他骑着马,引着一位胡商,正要出城去汴河边接货,顺道去看炭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身陷泥渊,将历无穷之劫。
他身边这胡商名叫易卜拉,大个子,黄绿的眼仁,高而尖的鼻子,一把浓胡须。朝廷明令,胡商不许私自与人交易,手续办起来十分繁杂,冯赛手头这一向事情又多,本不想接这桩小买卖,但这个胡商打问到冯赛名头,托了鸿胪寺往来国信所的一位主簿出面来请冯赛。国信所主管迎送各国国使藩商,海外生意常年都要借助他们,冯赛自然不好回拒。幸而这个胡商带了一些象牙来。
这胡商做事老到,要买些好瓷、好锦做回货,说买定瓷锦之后,才出手象牙。冯赛不愿多计较,笑着答应了。锦帛他已经牵头买定,瓷器那胡商看了几家,却都不中意。正巧冯赛的一个熟客来信说运了一船龙泉哥窑上品黑瓷,人已在泗州,清明到京。眼下东南水路不畅,名瓷更加难得,胡商听了十分欢喜,带着三个随行仆役,牵了五头骆驼高高兴兴出来。
冯赛骑在马上,一边随口和胡商说着话,一边却想着心事。今天是他的侧室柳碧拂的生日,柳碧拂去年才娶进门,这是第一个生日,又刚怀了身孕,冯赛本想好好办一办,但正室妻子邱菡那里却不好说。为了这事,这几天他一直没敢去柳碧拂房里。昨晚随意提了一句,邱菡只淡淡应了一声,既不热,也不冷。他也就不好再多说。今早起来,冯赛又偷偷跟柳碧拂说,柳碧拂才听了半句,就忙摇头低声说了句“还是别办为好”,随即就躲开了。
今天冯赛本打算带着家眷,去郊外踏青赏花,也算一举两得。可是那闽西瓷商偏偏今天到,还有那桩炭生意也必须今天办妥。看来只能晚上想办法替柳碧拂庆一庆。但如何既不惹邱菡生气、又让柳碧拂欢喜,着实让他犯难。
冯赛一直做的是撮合人的事,十几年磨下来,不论什么人,他相信都能圆活。可轮到家中这一妻一妾,他却有些计拙了。
他笑着摇摇头,正要出东水门,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冯二哥”,回头一看,是旁边曹家酒栈的店主曹三郎,不知为何,苦着个脸。
冯赛便让胡商先行,回马过去,曹三郎张嘴便是一大篇苦水,冯赛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原来是为酒价。
大宋酒政实行“买扑法”,酒曲只许官卖,不许私造。酿酒卖酒则按酒税额,包给富商大贾。商人买断某一市区酒务,便能独家酿造买卖,区内其他酒家只能在他这里买酒。私造酒曲五十斤、私贩酒三石以上,皆处死。
对面的孙羊店是城东南厢最大的酒户,年年都是由他家买扑这一片的酒务。可是今年,东南厢内外的酒务被一个富商高价买扑去了,那富商叫汪石,他并没做过酿酒营生,买扑到这一片酒务后,回头又想转卖给孙老羊。孙老羊自然先是赌气,不肯接手,但毕竟独占惯了的,不愿受别家勒扣,终于还是用高两成的价买了回来。这样,他不得不提高发卖价,东南厢城内外几百家酒肆的酒价就比其他城区高了两成。一角下等小酒,别处卖七十文钱,他们却不得不卖八十五文。
曹三郎苦着脸说:“那个汪石过过手就是几十上百万,我们这些一杯一盏伺候人的,辛苦一场却白辛苦。冯二哥,您说话有分量,‘牙绝一句话,汴京十万银’,又和汪石、孙老羊都亲熟,您看能不能约了酒行行首,跟他们两位说一说?我们生意做不下去,老孙自家也不好过。”
冯赛在汴京商界行走十来年,圈广人熟,渐渐做到头等地位,得了个“牙绝”的名号,又素来看重信义,富商巨贾都买他的账,市井间因此传出“牙绝一句话,汴京十万银”的话头。
冯赛听了笑道:“多谢曹三哥看重。成,我去说说看。不过未必说得通。我有一个月没见汪石了。这两天他该去太府寺交纳利钱,应该要来找我。我若见到他,就约他到孙羊店说一说。对了,曹三哥,我早前引荐那个炭商谭力住在你店里,这两天你可见过他?”
“几天前,谭力还住在这里,寒食前一天打点行李走了。我也正要问这事,他这两天似乎都没给炭行送炭?我店里存的炭眼看就烧光了,今早去炭铺买,炭铺也没存炭了。明天若再不送来,我这里就得断火了。”
“我正要去城外寻谭力,先走一步。”
邱菡透过车厢后壁板的缝隙向外望去,车已拐过了城东南角,沿着护龙河向北缓缓而行。前面就是东水门,难道是去汴河?
邱菡今年二十七岁,嫁给冯赛已经八年。她的容貌虽然只是中等之姿,但皮肤洁白,目光明净,加之仪态端静,望过去自然让人心生敬慕。然而此刻,她的发髻已经凌乱,双手被绑在背后,嘴被布条勒住,一缕鬓发散在脸前,不时随着车厢晃动,遮扰着视线。脸色则由于惊怕,苍白中隐隐发青。
她的两个小女儿也被绑着。珑儿紧紧贴着她,将头倚在她的腰侧,刚才受到惊吓,哭了一阵,但毕竟才三岁,并不懂什么,这会儿已经安宁些了。玲儿坐在对面,今年七岁,已经能明白这处境,一双又黑又亮的眼里满是惊恐。
柳碧拂则隔着珑儿坐在她这一侧,已平静下来,垂眉低眼,呆呆坐着。从侧脸望过去,她虽然也被绑着,却似乎并没有损及她的秀容,眉眼仍旧如同柳叶清露一般,反添了些忧怯,越发惹人爱怜。
只是,她那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让邱菡有些鄙夷。也难怪,她这样的女子,恐怕早就听任惯了的。邱菡看了一眼柳碧拂尚未隆起的腹部,随即转过头,这时哪有余力花心思在她身上?
邱菡望向对面那两个男子。两人分别坐在玲儿两侧,一个高颧骨、薄嘴唇,一双手搭在腿上,暴着青筋,手指不住轮番叩动;另一个扁头扁脸、皮肤黝黑,有些蛮憨,昏蒙蒙一对大眼珠不停地左右转动。两个人衣着样貌看着很普通,像街头寻活的一般力夫杂役,眼神却时刻透着警觉。
两人看邱菡在打量自己,一起回盯向邱菡,邱菡忙低下头,暗暗寻思。丈夫冯赛说今天要带胡商去东水门外汴河接货,这车又正前往东水门,难道是丈夫想替柳碧拂庆生,我没有搭理,他在故意捉弄?但戏耍也有个限度,绝不至于此。这事若和丈夫无关,那又是为何?
恐惧寒水一样涌起,她不敢再深想。
才出城,冯赛就觉着景象不对,汴河虹桥那头传来一阵阵呼喝叫嚷声,沿街的人全都伸脖踮脚,朝那边张看,有的急忙忙赶过去瞧热闹。这几个月汴京不太安宁,不时闹出些稀奇古怪的事件,恐怕又生出什么异常了。
冯赛不爱凑这些闲趣,见胡商的骆驼队已过了护龙桥,忙追了上去:“易卜拉,那边人挤,这会儿不方便过桥,咱们在这里稍等一下,等乱完再过去。”
对街军巡铺前龙柳树下有片空地,胡商就吩咐三个仆役把骆驼赶到那里。冯赛和易卜拉也走了过去,站着说话。这时,虹桥那边人声越发震耳,冯赛朝那边望了望,视线被树和房挡住,望不见什么,只看见人们纷纷往河岸边奔过去,恐怕这次事件不小。他这时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正在张望,见一个粗壮后生挑着一副挑子走了过来,外衣褪到后腰上,露出里面一件破汗衫,甩着两条腿,走得飞快。冯赛认得是沿街卖乳酪、乳饼的牛小五,他的货是从东城外乳酪何家赊取,何家因学到了胡人制法,乳酪比城里各家都鲜浓些。冯赛想着妻子邱菡爱吃他家的乳酪,便叫住了牛小五:“小牛哥!”
“冯大官人!”牛小五忙笑着止步。
“虹桥那边出什么事了?”
“似乎是一只客船桅杆没放下,撞到了桥梁上。我赶着进城,没细看。”
“哦,就这点事……你进城送些乳酪去我家。还是那个价吗?”冯赛从腰间取下钱袋。
“现今什么都涨价,乳酪也……”牛小五憨笑了一下。
“现价多少?”冯赛也笑了。
“一块只敢涨了两文钱。”
“好,送十块去……”
冯赛正要掏钱,一低头,见牛小五挑子前面竹筐里套了个木盆,里面盛着清水,水里有七八尾鲜鱼,鱼样各个不同,有青鱼、鲤鱼、草鱼、鲢鱼……个头都不小,均在一斤以上,水底竟还有一只鳖。
“你如今还搭卖鱼?”
“不是,这是我爹昨晚从汴河里捞的,留了两尾自己吃,剩的拿出来卖点钱。”
“你爹会捞,捞的鱼竟不重样。”
“只是昨天运气格外好。”
冯赛想起柳碧拂怀了孕,该多滋补滋补,见那只鳖至少有二斤重,就问道:“这只鳖多钱?”
“这个没卖过,我也说不准,大官人想要,随便赏几个钱就成。”
冯赛估摸时价三百文钱左右,又想到单买鳖,怕邱菡会介意,便从系在马鞍上的钱袋中取出七陌钱:“那鳖就算三百文,另一百五十文再买两尾鱼。再加上乳酪一陌钱,总共七陌,都是街市通用陌数。”
一陌钱原本是一百一串,但中唐以后,铜钱紧缺,官府就用八十文抵一陌,叫“垫钱法”。到五代后汉,为刮钱,又创出“省陌法”,民间向官府缴纳赋税,仍按八十文算一陌,官府出的钱则减去三文,七十七文算一陌。大宋沿袭了“省陌法”,官中一陌为七十七文,民间各行各业陌数则又各不相同,鱼肉菜行七十二,金银行七十四,珠珍行、雇仆婢六十八,文字五十六……为求方便,街市通用的则是七十五文。
“成!”牛小五忙笑着点头。
“那就一起送到我家里。她们爱吃什么鱼,让她们自己选。”
牛小五憨笑着点头,双手接过钱串,见都是崇宁年间的旧铜钱,更加欢喜。这几个月,市面上的宣和新铜钱突然冒出许多假钱,冯赛为免麻烦,托解库的朋友,将家用的钱全都换成了三年前的崇宁旧钱。
牛小五打开背着的钱袋,将七陌钱揣了进去,钱袋口一斜,里面零散的一枚铜钱跌落到地上。牛小五忙俯身捡起那枚钱,吹了吹灰,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托着那枚钱,神色忽然变得十分恭敬,朝着天空拜了两拜,嘴里默默念叨了两句,又从腰间取出张旧帕子,小心将那枚钱包裹起来,仔细揣进怀里,这才向冯赛道声谢,挑起挑子走了。
“他刚才在做什么?”胡商易卜拉纳闷道。
“他是在拜‘母钱’……”冯赛笑着解释,“今年不知从哪里起的话头,在街市间纷传,说你若是不小心掉落了一枚铜钱,那枚钱便是‘母钱’。这母钱是一个人所有钱财之母,不管多少钱财,都是这枚母钱所生。母钱哪怕用出去,只要财运在,过不多久又会回来,还会带来许多子钱、孙钱。但财运一旦衰减,母钱便会逃离而去,并会带走所有子孙。不过,母钱离开时,会暗中提醒人,看似无意中掉落,其实正是母钱在提醒。这时若好好供奉这枚母钱,钱财便不会流散。”
“那以后我也得看好我的母钱。”易卜拉笑起来。
冯赛也笑着系好钱袋,一抬头,却见一个年轻男子骑着匹栗色马,一路小快步,从城门奔了出来,样貌清秀,略有些纤弱,是柳碧拂的弟弟柳二郎。今早冯赛一直等着他一起去接货,却不见他来。
柳二郎看起来神色十分慌急,若不是街上行人多,他恐怕骑得更快。他在马背上不停往两下里张望,快要奔近时,一眼看到了冯赛,忙催马快步奔了过来,险些撞上一辆三头牛拉的厢车。他忙扯住缰绳,偏转马头,绕到近旁,大声道:“姐夫,两位姐姐被人拐走了!”
第二章 劫持、绑架
彼小人者,以矫矫为武,瞲瞲为智,
喣喣为仁,众人亦有悦而从之者。
——司马光
邱菡猛然听到柳二郎的声音,忙扭过头从车厢壁板缝向外窥望,人群中,一眼看到自己丈夫冯赛的脸庞,她忙强挣起身子,一边尖声大叫,一边用肩膀狠命撞着车厢壁板。
“莫乱动!”对面那个高颧骨男子忙压住声音制止,随即扑过来摁住她的肩膀,她却仍旧拼力挣扎叫嚷。然而,她的嘴被布巾勒住,只发出一点呜呀鼻音。车厢很窄,双手被反绑着,使不上力,壁板在她撞击之下,发出的那点声响也被车轮声、嘈杂声掩住。她却不能停下,仍拼力挣扎叫嚷。
然而这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尖而细的惊叫声。外面人听不到,身为母亲,她却立刻停住身子,扭头回望,是玲儿。
那个扁脸男子攥着一把尖刀,抵在玲儿细嫩的脖颈上,玲儿满眼惊恐望着邱菡,小身子急颤着,嘴被塞住,声音也发不出。泪珠从她圆圆的眼眶里大滴涌出……
“姐夫,你上午派了两顶轿子去接两位姐姐?”
“没有啊!”
“啊?小茗说你早上出门后不久,来了两顶轿子,说是你雇的,接两位姐姐、两个小姐儿去西门外的杏花冈,那里已经安排好酒菜,大家一起赏春……”柳二郎不住用手背抹着额头的汗珠。
冯赛则惊在那里,全身一阵寒麻。
“大姐姐让阿山两口子留着守家,只和我姐姐带了两个小姐儿,一起上了轿子,阿娴、小茗跟着,往城外去了。后来小茗慌慌忙忙赶回来,说快到杏花冈的时候,她和阿娴被人打晕,等醒来,轿子不见了。两个人都吓哭了,赶忙去找两个姐姐的下落……”
“没找见?”
“没。”
“报官了吗?”
“我去报的。今早姐姐让我去芳酩院给顾盼儿送过节蒸糕去,耽搁了些时候,回去给姐姐回话,刚好碰见小茗慌慌忙忙跑回来。听她说后,我赶忙让阿山两口子也一起去西门外找,小茗在家守着。我自己跑到开封府去报官,偏偏今天过节休假,找不见主事的人。西城捕盗归右军巡使,我又骑马到处打听,找了一圈都没找见,怕耽搁了事,就赶紧出城去找右北厢厢长,幸而找见了,他忙派了几个值日的厢兵,赶到杏花冈去查找。我才急忙赶到东城来找姐夫……”
冯赛做梦一般,仍有些不信,惊了半晌才回过神,慌忙道:“我去寻她们,你陪着易卜拉去接货……”
柳二郎点了点头,冯赛忙转身要上马,脚没踩准马镫,险些摔倒,才扶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冯二!”
扭头一看,是汴京炭行的行首祝德实和两大炭商臧齐、吴蒙,三人急步走了过来,神色都不好。
冯赛心里忧急,却也只得停住,忙尽力赔着笑:“祝大伯、臧叔、吴大哥!”
“那个姓谭的今天仍不见影儿!”吴蒙粗声嚷道,刚才暴喝的就是他。
“今天船多,怕是堵在税关了。我家中……”
“昨天税关,今天又税关?我们存的炭已经发卖完了,内柴炭库又催着要炭,你说怎么办?”
“今天必定会到,各位再稍等等。我家中……”
“等?我们等得,宫里的灶台可等不得!”
“今天才是交炭正日,宫里未必真的就没炭了……”
冯赛一向的戒律是,和客商说话,无论如何都不能逆着客商的话头。这会儿心里忧急妻儿,话又被吴蒙接连打断,烦急之下,便不小心违了戒。他刚发觉,正要挽回,肩上就猛地被吴蒙重重一掌,没防备,一个趔趄,连退了几步,若不是胡商易卜拉在一旁扶住,险些坐倒在地上。
他做牙人十多年,虽然也遇见过无数大小纠纷,却从没被人这样推搡过。更不必说这几年在汴京挣出了名头,再大的富商,见了他都客客气气。他望着吴蒙,顿时有些发蒙。
吴蒙却仍气恨恨瞪着他:“宫里有没有炭我不知道,我们屁股已经烧焦了!”
行首祝德实忙劝道:“吴老三莫动手……冯二哥啊,也怨不得吴老三焦躁,这一个多月来,我们也被那姓谭的挫磨得够了,一让再让,一忍再忍,眼下可好,他干脆不送货了,这不是生生要把我们几个当炭烧?”
冯赛极力压住焦躁:“祝大伯,臧叔,吴大哥,这几天往京里赶趁生意的船多,谭力的炭船一定是被耽搁了。诸位再稍等等,我估摸无论如何,今天必定会来。若今天都不来,在下甘愿受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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