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传 - (十六)碧落黄泉旅行团

    翡翠厅里，轻柔的音乐从厅堂四角扬起，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担任侍者，将一个个盖着半圆银盖子的银製餐盘端了上来。
    盖子一一掀开，是摆盘精緻的各色「食物」。荒原里的神兽其实不挑食，上自飞禽走兽、下至花鸟虫鱼、连石头泥土都吃。但是，就算是「石头泥土」，也有漂亮的宝石、精緻的翡翠，或是做成鲜奶油状、细緻的高岭土；与一般随处可见的鹅卵石、石灰岩或是黄土污泥，不可混为一谈。
    既然是「豪华旅行团」，吃的当然都是最高档的东西，从安格斯小羔羊、到法国庄园级红酒、到南非鑽石、泰国红宝、缅甸翡翠；可说是应有尽有。但是餐桌上有个不成文的惯例：不提供人类与神兽的肉。
    山海经里提到多种凶兽「会吃人」，其实这讯息有些谬误。严格来说，所有神兽都可以吃人，就像所有人类都会吃猪、鸡、牛、羊一样，但是并没有哪一类神兽「专门吃人」；因为人肉偏酸，其实若不是烹调得宜、只有逼不得已得情况下，大家才会吃人。
    十万年前人族和神兽族打仗、为了赢得战争，许多神兽族只好「表演」生吞活人，目的在于震慑人类。没想到却起了反效果，虽然震慑到了人类、却也引发人类的危机感，反而促使人类团结应战，最终神兽族反而战败。
    但是，由人类代代相传的古籍与神话传说中，从此烙印上一个刻板印象：怪兽吃人，例如年兽。
    看到眼前精心烹调、妆点摆设的各色宴会菜，朱厌象忍不住回想起深埋在朱厌基因里的传承记忆，那十万年前的惨烈战争，逼得大家吃起石头泥土的战争啊！若是人类知道，没有当年那一战，也许这世界可以结合魔法与科技，成就更飞跃的发展；神族与神兽族不退出地球、人类也就不会遭受同类迫害，以至于现今世界里，还有占了百分之十、总数接近七亿的人、生活在每天不到一点五美元的极度贫穷线之下了。
    人类，自从成为「地球主宰」之后，迫害自然界各种生物、戕害弱势的作为，可从来也没有断过。
    朱厌象还在那里伤春悲秋，朱厌鶯却老实不客气地开吃了。
    刚开始她还优雅地拿着筷子挑拣食物，到了后来，发现筷子跟宝石真是死对头、怎么也夹不好那些晶莹七彩的「石头」；她乾脆放弃筷子、直接用手抓了一把，开始喀噔喀噔的嚼了起来。整个翡翠厅，除了优雅而轻柔的旋律，就只剩朱厌鶯不协调的嚼石头声音，突兀的响起。
    听到那破坏背景音乐节奏的声音，翡翠厅里的眾生物又停顿了三息，才又开始轻轻缓缓地吃着。
    一个身穿全套白色亚曼尼夏季西装的年轻金发男子，端着高脚酒杯走了过来，说道：「冒昧了，在下白虎浪人，想认识一下这位豪爽的小姐。小姐贵姓？」
    「秃淹，秃淹鶯。」朱厌鶯赶紧将嘴里的东西嚥下，迅速回答。但是发音仍然不标准，所以白虎浪人满眼问号，他想：「秃鹰一族进化的这么快，已经可以变化外型了吗？」
    「朱厌、他是朱厌鶯、我是朱厌象。」朱厌象拿起高脚酒杯，赶紧给妹妹救场。朱厌象说道：「久闻四大瑞兽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说着敬了白虎浪人一杯酒。
    「所谓瑞兽或凶兽，不过是以人类自私的角度去冠上的名称，就像你们朱厌，人类传说『朱厌出、有大战争』，根本就是倒果为因，先有人类自己的强烈侵占意念，才打扰了朱厌的安寧、纷繁暴力的意念逼得朱厌现世；最后人间发起战争，却又怪到朱厌身上。」白虎浪人悠悠的说道。
    「白虎兄，你这番话真是中肯，就不知道人类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道理？我敬你一杯！」朱厌鶯总算空下了嘴巴，拿起高脚杯来与白虎对饮起来。
    翡翠厅里，第一波上菜告一段落，眾生物也吃得半饱，开始把注意力放在四周，大家纷纷举起酒杯游走在餐桌中间，谈笑晏晏。
    神兽们的宴会倒是与人类宴会没多大差别，一群打扮的「人模人样」的男女，端着酒杯四处攀谈，有结好之意、也有炫耀的成分在其中；在这样的宴会上，一律是「男的帅、女的美」，在能变换外型的神兽中间，一定一定还要加上一条：年轻。他们幻化出的相貌，年纪绝对不会大过二十八，但也不会小过十八；省得被嘲笑「装幼稚」。
    说起装幼稚，又不得不把眼光放回小萝莉身上。大家都看不透、不知这位领队「小萝莉」的本尊是魂魄？还是神兽？又或者是精灵？虽然没有人相信小萝莉年仅十二，但是却不妨碍她扮成十二岁小女孩的模样。也许其他生灵「装小」看起来很彆扭，而小萝莉这身装扮却非常自然、一点儿也不违和；就像天生就该如此。
    这会儿，领队小萝莉正在四处穿梭、努力让宾客们相谈愉快、也确保大家杯中的酒都不空。
    而舰长檮杌沧海，在设定好航程之后，也加入了晚宴中把酒言欢的行列，大家都有点儿好奇，因为荒原大学的檮杌天穹教授太过有名了，于是大家纷纷打听起来。檮杌沧海也很大方的承认，那位赫赫有名的檮杌天穹是他的兄长。
    「原来檮杌家的后辈，不只檮杌天穹一个。我还以为只有檮杌天穹继承檮杌族呢！」应龙翼展大喇喇的评论着。
    「呃，其实我们这一代兄弟还挺多的，只是天穹兄长名气太大了。请问应龙兄，您从哪里来到荒原？」檮杌沧海很想赶快绕开这个话题。
    「我从南海过来。前几天不是有一场暴风雨吗？其中有一部分雨水就是我贡献的。」应龙翼展说道。
    「前几天那场暴风雨、加上大片落雷，好像以前老人家们说的『天有异象、必有妖孽』呢！」打扮的性感妖嬈的朱雀佳璃接口说道：「原来只是应龙驾到，那我真得见识太浅了。」
    「呃，那一大片落雷，我还真弄不出来；我只是刚好经过，看见天上热闹滚滚，忍不住凑趣一下，帮忙下点雨、丢几颗冰雹罢了」应龙翼展訕笑着回答。
    就在『询问者』号奔向月亮的时候，荒原上空、翻滚缠斗了好几个时辰的青龙王和檮杌天穹，终于动作慢了下来；最终两隻神兽气喘吁吁的分开、停在半空中。
    身上鳞片被刮伤了许多的青龙王，很有风度的开口说：「檮杌兄，你没尽全力，承让了。」
    毛发纠结破碎的檮杌，也乾笑一声，回道：「堂堂青龙王没有使出杀手鐧，我又怎好班门弄斧呢？」
    说话间，两隻神兽都恢復成仪态翩翩的儒雅男子，青龙王依旧一袭青袍、腰系蟠龙玉珮，檮杌天穹也回復成身穿三件头西装的绅士。两人互相一握手，哈哈一笑，各自飞离竹林上空。
    「这、这就结束啦？还没分出胜负呢！」
    「平手吗？那彩金要算谁的？说了要赌输赢的啊！」
    「糟了，我的彩金、被庄家没收了！结果竟然是庄家独赢？不公平！」
    「骗子！他们俩个大佬都没尽全力，根本就是合起来骗黄金的！」
    「庄家出来！庄家呢？」
    「庄家早溜啦！谁叫你们那么傻，就闷头专赌一家赢！现在可好了，平手。庄家还不赚翻啦？」
    荒原合议会广场上，一群本来打算看热闹、捞点好处的一眾怪兽，各个垂头丧气的散去。没办法，一个是荒原之主青龙王、一个是荒原最有钱有势的名家檮杌教授，没有哪个是他们这些「斗升小兽」惹得起的。至于那开赌盘的庄家？根本没有哪隻兽认得牠，还到哪里去找？再说了，愿赌服输，人家也不算诈骗，只是跌破眾人眼镜，两位大佬决定不打了；谁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