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维持着被绑缚的姿势上身前屈地打着鼾。
「喂。」
他听到庞贝罗的声音后抬起脸,视线没有焦点。
「你搞砸了?」
「咦?啊……不是我。」
「你做了什么?」
「谁知道啊!所有人因为老板的手机不见而搞得鸡飞狗跳,而且还说是我的错。可是手机一下子就找到了,就掉在书桌抽屉的最里面。」
「上面说要对你施以惩戒,而且会让你痛快一点。」
「什么?」
男子瞪大了眼睛,椅子被他摇得嘎吱作响。
「我不要,我怕痛,拜托饶了我吧!」
我发现他有好几片指甲都被剥了下来,十指脏得不知道是沾上了泥巴或油渍。
「惹怒无礼图的人,下场都逃不过一死。」
「我不要!我只想轻轻松松地活着啊,只是这样也不行吗?」
庞贝罗走到男子的后面,从他牛仔裤后面的口袋抽出皮夹。
「念一下。」
庞贝罗将驾照拿到他眼前。
「九,jiu,三声九,九十九的九。」
「真是随便的名字,没莫名其妙地就被痛揍一顿过吗?」
「有啊,我还跟老爸抱怨了,在八王子的墓园里,就连电话也不用打。」
「哼。」
庞贝罗不发一语地盯着九。
「看什么看,就算你跟我告自我也不会和你交往的。」
这时,通知有客人到的电铃响起。
「加奈子,看好这个满嘴疯言疯语的男人,不要让他随随便便就跑到外面。脾气再好的人看到他这张脸都会想砍了他。」
「你不是说真的吧!」
庞贝罗离开后,九将眼珠向上转,朝我讨酒喝。
我去饮料库尽可能地挑了瓶便宜的酒。再去厨房打算拿只杯子。
这时我正好看到庞贝罗领着欧兹和一名年轻女子到卡座沙发座坐下。
女子及腰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我只能看到她穿着米色的开襟羊毛衫,与偏白的裙子。
「嘿嘿嘿,爽快点,多倒一些嘛!看着精神都来了。」
九在我开始往钢杯里倒威士忌的时候突然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
「咈呵呵,我等不及啦!」
九顶着杂草般的胡须,垂涎三尺地凑近杯子掀动鼻翼。
「这可是好酒哇!这里叫什么名字?」
「canteen。」
「喔,还蛮时髦的嘛,是因为这里有这么高级的酒才取这名字的吧!」
「跟流行或落伍没有关系,这里是有会员制制度的。」
「是吗?所以晚上会有很多女人罗?」
「不是那样,这里是餐馆。」
「餐馆?」
「就是美式餐厅,专门卖汉堡之类的东西。」
「喔,还挺不赖的嘛。」
九一转眼就将满满的一杯威士忌给喝了个精光。
「不过我没听说过有餐厅是会员制的,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会员?」
「你在装傻吗?」
「啥?」九用指头敲了敲杯缘,示意再来一杯。
「你已经快喝完一瓶了。」
「因为是好酒嘛!美酒、好女人,还有好人,它们在这世界就跟彩虹一样,一眨眼就消失了,所以遇上了就绝对不能错过。重要的是要好好把握、尽情享受。」
「哼。」
手上的酒瓶快要见底,我决定再去拿一瓶过来。
「大姐,你叫什么名字?」
「加奈子。」
「我认识的人里面也有叫做大笨蛋的人,不过下场都不怎么好。还有水洼,念起来就像叫人闭嘴吧!大家的死法都不怎么好看啊!」(注:水洼,水溜り与闭嘴,お黙り的末三个音节是相近的。)
「你也不见得会有多好。」
我一说完这句话,便听到背后的九哪啷大笑。
我暗忖着立刻回去只是自找气受,便从另一侧进入厨房。
庞贝罗正在制作汉堡,手上的动作果然显得不太灵活。
至于那两个人,也不见他们有任何对话。
「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是那个样子,欧兹埋头喝酒,他女儿则一直低着头。」
「大概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吧。」
庞贝罗不层地冷笑了声。
「虽然对方说是母亲的朋友,但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毕竟没办法侃侃而谈。」
「天真的家伙,重点不在那里。你会和一个突然出现、只说自己是你母亲的朋友的男人特地到这种地方来吗?」
「也是,这种情形是不常见。或许他们在某方面还算合得来?」
「那也太合了。去摆上水杯和刀叉。别露出马脚,知道吗?」
「加奈子大姐,我想喝酒。」
仓库传来九的混浊嗓音。
「哼,你还满受欢迎的嘛!」
庞贝罗嘲讽地笑了笑。
「欢迎光临canteen。」
说完欢迎词后,我正准备将杯子放到桌上,却不由得停了下来。
桌子的边缘有类似黑色丝线的东西并列着。
是头发。
下一秒,女子便又拔下了一根头发放在桌上。
她的胳膊是干巴巴的茶色,左手像要阻挠似地在拔头发的右手上搔抓。
欧兹看着她,脸上的悲壮表情像在强忍着什么。
「快啊……拿去啊。」
女子发出了和外表南辕北辙的嘶哑嗓音,抬起了头。
啊,这个人毁了……漆黑的头发中间是一张脸色蜡黄、皮肤缩水的老妪面孔,脸上完全没有化妆,仅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老先生,快一点。」
我被这情景给愣住了,然后对上了欧兹的目光。
欧兹的眼中泛着泪光。
「听说你们的料理很美味……」
欧兹的声音像是硬挤出来似的。
「是的。」
厨房传出汉堡肉排放到高温的铁板烧台上的声音。
「混帐……」
女子将手指放入口中,发出卡哩的声音。
为了避开眼前的画面,我转身离开,走进厨房。
庞贝罗看着我的脸点了点头。
「是兴奋剂成瘾的末期者。最终下场逃不过发疯、自杀,或是被警察开枪打死……可能是在明天,也可能是在下个礼拜,总之不会太长。欧兹那家伙明知如此还是将人带来,他大概觉得如果是在这里,而她的状况又还不错的话,两人多少还能像对父女那样互动。说什么在涩谷的书店工作……真是愚蠢,那女人就算沿街卖淫也没人要,肯定是和流浪汉做几百元的廉价性交易。」
我凝望着欧兹。
那两人还是一样默不作声。
自己的女儿成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毒虫,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残酷的事?而且就发生在我的眼前。
「能帮她去医院吗?」
「这个国家没有专门戒除毒瘾的勒戒设施。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即使是被丢进监狱,也会因为出现幻觉或戒断症状而像只蝼蚁般被弄死。不论哪一条路,都没有让成瘾者有中途下车的机会,一路直抵地狱。」
我侧目看了一眼目光沉重的欧兹,回到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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