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见着佛门凋零,所有人便都想着痛打落水狗一番吗?
这世道和人心,还真是让人搞不清楚。
“大师兄,这里还有个人,怎么说?”
有人看了顾泯一眼,发现顾泯闭着双眼,呼吸平稳,便微微挑眉,心想这人生得不错,只是这境界,他一眼来看,便知道是糟糕的不行。
那为首一人平淡道:“这人和秃驴混在一起,足以可见是道貌岸然之辈,杀了便是。”
他们这一路从北往南,杀了不少想要前往那座寺庙的僧人,如今再遇到少年僧人,自然也是要下杀手的,至于顾泯,境界低微,又和这些秃驴混在一起,被杀了,怨得了谁?
还不是怪自己,什么不好,偏偏要和这些秃驴混在一起?
少年僧人听到这里,便开口道:“诸位要杀的是佛门弟子,和这位道友无关,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连累他人?”
少年僧人看着在场四人,认真道:“几位要杀小僧,便杀了小僧,至于那位道友,恳请诸位道友放过他。”
面色阴鸷的男子冷笑道:“你这秃驴倒也好笑,我们要杀谁?是你三言两语便可改变的?”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顾泯,然后给其余三人示意。
其余几人会意,便要有动作。
而他自己,便是走向那少年僧人。
在他看来,不管是杀这个少年僧人还是之后杀那个小白脸,也都是一刀的事情。
不算太难。
少年僧人已经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
对于他来说,死亡似乎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唯一觉得有些伤心的,大概就是眼前的这个白袍年轻人也会跟着他一起去死,说到底,都是自己连累了他。
少年僧人有些愧疚。
僧人讲究因果,可这因果都是自己带来的,不是善因,当然也只有恶果。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闭着眼的时候,那边的顾泯却睁开了眼睛。
当时那把刀距离顾泯的脖子只有一寸左右,然后便毫无征兆的片片碎裂,而后就在那几个修行者惊讶的时候,一柄飞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掠出,然后只见一抹剑光,一颗人头便滚落下来,鲜血横流。
而后那个年轻人看向这边三位,微微一笑,微微动念,三颗人头,就这么离了身子,滚落而下。
惊得火焰四起。
顾泯拿起烛游,将几颗人头都挑在火堆里,瞬间便燃烧起来了。
只是片刻,便已经看不清面容。
再之后,便已经焦黑。
因为油脂分泌,因此有些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
听到这声音,少年僧人才有些犹豫的缓慢睁开眼睛。
然后便看到了惊骇一幕。
年轻人正在烧着人头,周遭便是几句无头尸体,看到少年僧人睁眼,他满不在乎道:“所谓的因果,是不是恶果,真不好说。”
一石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顾泯自顾自说道:“他们要杀我,我杀了他们,很正常,至于你,随手也救你一命,算不算结了个善缘?”
少年僧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但最后还是向着顾泯行大礼。
这是救命之恩,值得如此。
顾泯笑着问道:“别的不说,我还是那个问题,请道友仔细想想。”
少年僧人恍惚回神,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
……
一夜无话。
而后天明,顾泯起身,少年僧人方才说道:“小僧想了一夜,觉得道友所说也不无道理,小僧斗胆,想和道友同行一段。”
顾泯挑眉道:“我一路北上,顺路?”
少年僧人点头。
顾泯又问道:“不跪了?”
少年僧人还是点头。
顾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只是沉默片刻,顾泯再问道:“这边的人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们这些僧人?”
倘若只是因为看不惯便要杀人,这样的理由顾泯完全不能接受,所以他知晓肯定会有所谓的隐秘。
少年僧人看了顾泯两眼,想了想,还是说道:“僧人遭厌,是因为理念的问题。”
如果要说,一定要从很久远的故事说起,佛门的建立,其实根本上并非是这一界的产物,很多年前,当那些修行者还在痴迷钻研长生的时候,有一部分修行者,已经离开此地,前往别的世界,在那边他们得到了很多别的东西,其中便包括本来在此界没有的东西,佛门便是其他世界传过来的,当时带回理念和佛经的修行者在经过自己的钻研后,融合了很多东西,然后便传下了道统,那便是这边佛门的起源。
而后发展数年,从者不少,渐渐便发展壮大。
只是有些事情却总不是能够一帆风顺的,便如佛门,一直发展,逐渐便要出问题。
这个世间的主流是长生,而佛门和他们的信念不同。
少年僧人道:“佛门弟子,修己身,种善因,知善果,唯独对长生没有什么想法。”
顾泯挑眉,随即想起了另外一脉,随口问道:“剑修呢?”
剑修凋零的缘由是什么?
少年僧人摇摇头,别的事情他不在意,他只知道他们遭人恨的缘故。
佛门不求长生,只愿意默默耕耘己身,而且传道有着极大的能量,所以那些天君看到了问题所在,于是便开始出手打压,在他们的出手下,自然而然佛门便开始凋零,这些年自然便举步维艰。
若不是有那位,佛门处境会更惨。
“赵天君虽然修我佛门之法,但只有术没有道,他不认为是我佛门弟子,我们也不当他是僧人。”
少年僧人说道:“我们不需要什么靠山。”
顾泯说道:“没有靠山,你们便如同无根浮萍,随时会被雨打风吹去,说是不要靠山,你们此去那座寺庙,难道就不是因为他是你们靠山?”
少年僧人微微蹙眉,想要辩驳几句,还是没说出话来。
两人走得缓慢,一路北上,很快便在一处偏僻荒原看到了之前白龙寺的僧人尸体,都是被人一刀砍去头颅,死像凄惨。
少年僧人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悲悯,然后便去一旁找了一截树干,开始挖坑。
顾泯只是在远处看着,没做什么。
直到这少年僧人将那些僧人一个个埋下,还想立上墓碑的时候,顾泯摇头道:“既然仇视僧人,你立下墓碑,只怕是之后也会被人毁去,说不定还会引来有人掘坟鞭尸。”
少年僧人后知后觉,这才放弃了打算。
草草掩埋之后,顾泯看到他在流泪。
再怎么看着成熟,但其实也还是个少年。
之后的日子里,两人很少说话。
一路上也能看见不少依旧是跪着前往那座寺庙的,他们看着步行的少年僧人,也多多少少会流露出一些怪异来,期间有些人甚至激动的质问少年僧人,然后顾泯便会饶有兴致的去听辩论。
佛门特色,便是先动嘴,极少动手。
这一路走来,往往便会发生这样的景象。
后来发生的次数过多之后,顾泯甚至还会在每次辩论之后,还要和少年僧人谈及那些佛经上的故事,顾泯在山洞里读了很多书,自然也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对于佛经,也很清楚。
少年僧人之前不过觉得顾泯是知晓一些皮毛而已,却不曾想他说一声佛法精通也不为过,而后的路程中,少年僧人甚至好些次主动问起佛经上那些东西,而且顾泯都能给出答案,让他获益匪浅。
一天夜里,再次在野外生火过夜,少年僧人再也忍不住了,认真问道:“顾道友,你难道是一座真佛吗?”
第939章 得见
此后好多天,顾泯都对那个所谓的真佛一说念念不忘,原来是当初传下道统的那位僧人曾有过谶言,说是佛门道统到了最为危急的关口,世间会出现一位真佛,救佛门弟子于水火之间,佛门僧人全都对此深信不疑,故而在那人出现力挽狂澜之后,他们都认定那人便是真佛,故而便有今日朝圣的举措。
只是在世间僧人都深信不疑的那位才是真佛的时候,少年僧人已经换了想法,觉得顾泯才可能是那个真佛。
不过如此想法,也不过是一人而已。
这一日又是一场所谓的辩论结束,顾泯递过去清水,少年僧人接过喝了一口之后,干裂的嘴唇这才缓解不少,顾泯笑着问道:“之前说起那座寺庙和那人都含糊其辞,今天能不能讲讲?”
少年僧人想了想,点头道:“顾道友想知道什么。”
顾泯随即盘坐下来,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些僧人,说道:“你知道的,都讲讲好了。”
少年僧人沉默片刻,轻声说道:“那人法号空明,在佛门中,人人称他空明禅师,年纪不大,只怕也就数百岁而已,如今是苦心寺的住持,而如今小僧要去的便是苦心寺,那如今已经是所有佛门僧人心中的圣地了。”
顾泯喃喃自语,“苦心寺,如何苦心?”
声音不大,少年僧人并未听到。
顾泯看向少年僧人。
少年僧人说道:“当年那桩旧事,说起来惊心动魄,空明禅师以一人之力,曾经为我佛门拦下一位准君,加上无数强者,才得以保住佛门香火不断。”
顾泯笑道:“那些天君要么只顾着修行,要么就是想着长生,对于佛门存亡,只怕真没那么上心,大多数出手的和算计的,不过都是那些准君而已?”
少年僧人没说话,这种事情,他也清楚。
顾泯拍了拍手,笑着说道:“这样也好,在那片阴影下,大家到底都能各行其事,要是事事都要有那些天君插手,那么还有什么好蹦跶的?”
说完这句话,顾泯又自顾自说道:“我还以为那位是佛法精深,结果说到底还是拳头最大,所以你们才觉得有救了?”
少年僧人认真摇头道:“那位空明禅师,佛法玄妙,所著佛经,广为流传,早就被许多同门前辈奉为圭臬。”
顾泯笑眯眯道:“那比起那位创立道统的那位,谁更强?”
少年僧人摇头,“不好比。”
顾泯便不问了。
只是沉默片刻的少年僧人忽然又说道:“之前和顾道友谈佛经的时候,其实我便说过空明禅师的佛法了,不过顾道友好似说的,有些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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