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叫你们去我办公室,三十年前发生在合德医学院的那次病人暴动,我已经一五一十把所有的经过都告诉你们,当时参与暴动的人里面就有齐楚同。”
我们都没有说话去打断蒋馨予,难怪她会让护士回避,那场事故或许是蒋馨予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去回想的煎熬。
停顿了片刻后,蒋馨予用沉痛的声音缓缓告诉我们,暴动中莫永元为了防止病人逃脱,不惜点燃酒精把整个病房都烧起来,而病房里的精神病人因为受到刺激,全都变得狂暴相互大呼小叫的逃窜,在骚动中病房的墙壁被推倒,好几个病人被砸伤,而最为严重的就是齐楚同。
他的脊柱当场被端墙砸断,暴动后经过救治虽然命保下来,可却终身瘫痪,从此之后只能坐在轮椅上,即便是吃东西都需要有人喂食。
“这所学校的声誉是我丈夫用生命维护起来的,我不想有人在诋毁这学校。”蒋馨予说到这里看向我们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你们认为如今的齐楚同还有能力离开这里去杀人吗?”
我们都无言以对,毕竟是交过手的对手,我想华伟强时隔多年再见齐楚同心情一定很复杂,真正了解你的人或许不是你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因为只有敌人才会去揣摩你的一切,我想最了解齐楚同的莫过于华伟强,虽然在嫉恶如仇的华伟强眼中,齐楚同是恶贯满盈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凶手,可如今看见沦落到这等地步的他,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华伟强慢慢走了过去,把轮椅转了过来,当我们看见齐楚同正面的时候,华伟强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我们也都震惊地看着齐楚同那张脸。
或许那已经不应该被称之为脸了,至少我很难分辨出五官,所有的皮肤干涸蜷曲的皱在一起,早已愈合的伤口变成我们眼中干硬的疤结,千疮百孔的脸是那样狰狞恐怖。
不光是齐楚同的脸,就连他身上也全是这样的伤痕。
“病房中被永元点燃的大火……”蒋馨予在我们身边声音悲伤地说。“那大火引燃了酒精,整个房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病人都四处逃窜,可当时齐楚同被断墙压断脊柱,在下面无法动弹,整个人全身被重度烧伤,能救回一条命已经是奇迹了。”
善恶到头终有报,齐楚同作恶多端虽然是有病,可终究还是受到了惩罚,蒋馨予再不愿留在这里,哪怕是一分钟或许是再次提及往事,她把齐楚同交由护士看管后转身黯然的离去。
我不相信蒋馨予!
至于为什么不相信她,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完全是出于感觉,似乎她身上总是有我看不透的东西,像迷雾一般围绕着她,等她离开后,我对齐楚同做了检查,结果的确是蒋馨予说的那样,脊柱断裂导致的瘫痪。
我慢慢直起身,看齐楚同如今的状态很痴傻和呆滞,空洞的眼睛中没有丝毫活力,头偏靠在肩头嘴边还留着唾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完成如此精细的开颅手术。
“齐楚同不可能出去杀孙欣,凶手应该是模仿他的手法作案,而且凶手应该是很熟悉和了解他的人,以至于齐楚同能把所有的细节全都告诉给这个人。”我开始环视穿梭在病人中的医生和护士,淡淡地说。“最能接近齐楚同的只会是这里的医务人员,凶手应该是合德医学院的人。”
“如果是模仿杀人,那凶手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应该和齐楚同相似,那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这三十多年都没有模仿杀人?”云杜若抿着嘴诧异地说。“偏偏要等到孙欣回来才开始动手,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凶手产生了谋杀的念头呢?”
“孙欣当年采用极端方式治疗过齐楚同,应该是报复。”太子心平气和地说。
“能接触这些病人的医生和护士不会太多,蒋馨予担心有变故,一定在挑选人员方面很谨慎。”南宫怡胸有成竹地说。“我会立刻安排人对这些医生和护士开始调查,或许会有所发现。”
说到这里我忽然发现齐楚同坐在轮椅上,上半身轻微的向旁边在倾斜,他脊柱断裂导致截图,但上半身还是有知觉的,我留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很好奇的看过去,观察了半天才发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一缕慢慢移动过来的阳光上。
那是从树枝缝隙中穿透出来的阳光,很明显呆滞的齐楚同正在努力的想要躲避,我眉头一皱发现他的嘴角在缓慢的蠕动,长时间的精神药物治疗已经让齐楚同反应和意识变得极其迟钝。
“他好像在说什么。”韩煜也发现了齐楚同细微的变化。
我走到齐楚同身边弯下腰去,在他耳边问。
“你在躲什么?”
齐楚同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我,他涣散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抹慢慢向他身体照射过来的阳光上,我分辨不出他的五官,可是看他抽搐的嘴角牵扯着那些干硬的疤痕,他分明是在害怕。
齐楚同缓缓抬起左手,动作极其的缓慢,伸出的手指就指着那阳光,还能轻微移动的上半身极力的向一边躲闪,我努力的听着他口中含糊不清的话。
“阴间……阴间的通道……开了!”
我一愣整个人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的齐楚同半天没说出话来,我想其他人也都隐约听到他说出的那句话。
我回头看向那抹阳光,那光亮亦然一道被开启的门,明亮的光线从里面透射出来,齐楚同惧怕的不是阳光,而是像阳光一样的光线,而那光是来源于阴间被开启的时候。
我蠕动了一下喉结,又一次从地下室病房里收治的病人口中听到关于阴间,难道齐楚同在地下室的时候见过什么?
阴间的通道!
这个地方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就无时无刻困扰着我们,我迫切的想知道,如果真有阴间的通道,那这通道到底在什么地方,要怎样才能开启。
我一把握住齐楚同抬起的左手,焦急的问。
“阴间在什么地方?你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齐楚同手被我握住的那刻,身体抽搐颤抖了一下,他嘴角蠕动的更加厉害,我听见他牙齿相互撞击的声音,很明显他现在很痛苦。
旁边看护齐楚同的护士连忙走过来,用责备地语气对我说。
“病人遭遇过严重的烧伤,手臂皮肤末端神经外露一直无法医治,任何轻微的触碰病人都会剧痛难忍,你这么用力他会很痛苦。”
我这才明白齐楚同为什么会有这样痛楚的表情,本想再继续追问下去,护士应该是担心我们不小心再伤到齐楚同,把他推到一边去,齐楚同那张令人恐惧狰狞的脸又恢复了痴傻和涣散。
“等一下,他手痛……痛了多久了?”身后传来华伟强有些疑惑的声音。
“不知道,反正我来这里他就这样了,听蒋院长说他之前受过严重的烧伤,具体是什么时候我就不清楚了,你们想了解可以去问蒋院长。”
看护士的年纪应该不会知道三十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次事故,华伟强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他表情有些愕然。
“华队,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没……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华伟强犹豫不决的回答,样子有些心不在焉。“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再查阅一下当年齐楚同案件的资料,顺便在好好回想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或许对你们查案有帮助。”
华伟强走的很匆忙,看着他慢慢消失在我们视线中的背影,太子拨动着手中的念珠忽然意味深长地说。
“既然不是齐楚同杀的孙欣,那只可能是模仿行凶,而凶手的动机是泄愤,报复曾经伤害过齐楚同的人,孙欣对齐楚同采用过极端的治疗手段因此被杀,那华伟强呢……”
我看向太子细细体会着他的话,也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
华伟强当年抓获齐楚同,并且还开枪击中了他,如果说是泄愤杀人的话,那为什么华伟强没有遇袭呢?
第九十一章 掩饰为涅羽va打赏皇冠加更。
从地下室的病房出来,我打算去见见华冠文,一想到他那给人莫名的喜感我就有些想笑,不过现在他似乎麻烦的很,虽然已经证实他没有作案的可能,但他几乎满足了嫌犯所有的特定。
有很娴熟的医学知识和技术。
有很出色的烹饪技术,反正我每次见到华冠文的时候,就没见他吃同样的菜,而且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说真的有时候搞的我都垂涎欲滴。
当然他是没有精神病的,这点倒是可以肯定,否则这所医学院里不知道多少学生要成为他的盘中餐。
去见华冠文其中最主要的是想从他那里了解那晚他去见孙欣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孙欣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刚走到他办公室门外就听见里面的喧嚣声,好像是华冠文在训斥学生。
我们敲门进去,华冠文正背着双手一本正经的对两个学生说话。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素质,知不知道今年多大了,好歹也是大学生了吧,怎么还跟小孩似的,为了争自习的座位在教室里大打出手。”
那两个学生都埋头不语,看他们的侧脸都是鼻青脸肿,听华冠文的话大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这两个学生不知谦让,为了自习的座位在教室打架,看来下手还不轻,两人衣衫不整遍体鳞伤。
学生血气方刚难免会因为话不投机发火,就是难为了华冠文,就他那肥硕的身体,连走路走快了都会气喘吁吁,训斥这两个学生他还真是不遗余力,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循循善诱。
看我们进去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华冠文给人感觉挺和气,和我们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相互之间也熟络,他指着旁边的沙发说。
“先坐一会,我把这里的事处理完就来。”
跟华冠文打交道就比和蒋馨予要轻松的多,就是他转身对我们说话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脸一愣,嘴里没说可心里好诧异。
他的右脸颊肿起一丘小坟,本来就圆胖的脸现在变得左右不对称,给人很滑稽想笑的感觉,他擦汗水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那边肿胀的地方也会呲牙咧嘴的痛,看样子是不小心受了伤。
华冠文有正事要处理,我们也不便打扰,点点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华冠文做思想工作绝对是一把好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方式运用的炉火纯青,开始是各种严厉的训斥和陈述后果的严重性,甚至还能上纲上线提升到人格和品德的高度,听的那两名学生战战兢兢。
等到惩戒训斥的效果达到,华冠文话锋一转脸上又露出和善的笑容,声音也随之变得和颜悦色。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年轻难免会犯错,这个不怕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回去好好反省写一篇深刻的检讨交到你们辅导员那里以儆效尤,这一次我就不作校记处理,算给你们一次机会,但若是再犯就严惩不贷了。”
那两名学生头跟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听见华冠文这话那目光中全是感恩戴德的感激,华冠文转身倒了两杯开水,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多说了几句。
其中一名学生在接水杯的时候,不小心被烫到,手一滑整杯开水全倒在华冠文的左手上,那学生手背顷刻间被烫好,华冠文很关切的把学生扶到椅子上,一边帮忙擦拭一边道歉。
“是我不小心,你这手是烫伤千万别沾冷水。”华冠文说到这里连忙吩咐旁边的另一个学生。“你们是同学要有同窗之谊,别为了小事发生争执,你赶紧带他去医务室上药。”
等到两名学生出去,华冠文这才长一脸笑意的转过身歉意地说。
“实在抱歉,怠慢各位了,来先喝点水。”
华冠文客气的让我们有些不自在,他重新给我们倒了几杯水,分别亲自递到我们手中,当把水杯送到我面前时,我眉头一皱看见他左手胳膊上全是冒起的水泡,应该是刚才被开水烫伤的。
“这挺严重的,要不你也先去处理一下。”我关心地说。
华冠文被我这样一说才看向他手臂,好像之前他根本没发现似的,无所谓的笑了笑。
“没事,你们找我一定有事,我能帮什么忙尽管说。”
“你脸怎么了?”韩煜好奇的看着华冠文的脸问。
“……”华冠文一愣然后轻轻摸了摸红肿的脸颊,重重的叹了口气回答。“去工地检查工程进展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给撞成这样的,哎……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学校里发生这么多事,多事之秋人心惶惶的,蒋院长全力监管精神病院,其他所有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我处理,一个人真是忙的要死。”
华冠文给我们倒好水回座位之前,又折回来把门关上,坐到办公桌前,冲着我们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拿出几个饭盒,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呵呵,你们不会介意吧,我是真饿了。”华冠文一脸诚恳的笑着问。
我们摇头示意华冠文随意,他打开的饭盒里又是精心为自己准备的菜,忽然感觉华冠文这个人好真实,想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遮遮掩掩,至少像他这样的性格绝对当不了凶手,应该没有哪个凶手还能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能肆无忌惮如此轻松自如的当着我们面吃东西。
“国际知名的精神病专家孙欣回国后在酒店遇害,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孙欣的人,那晚你见她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南宫怡看向华冠文很认真的问。
华冠文刚拿起刀叉一听到孙欣的名字无力的叹口气,对我们说,孙欣是蒋馨予的同学,两人关系甚密,这次回来是打算定居的,原计划和蒋馨予两人要出席一个学术研讨会议,毕竟她们二人是精神病治疗领域公认的双子星。
可那晚学校发生文继科的事,蒋馨予根本无法按时赴约,刚好以前孙欣也在合德医学院有过短暂的停留,主要是因为她选择齐楚同作为研究的病例,因此华冠文和孙欣有过接触相互都认识。
华冠文回忆那晚蒋馨予让他帮忙去见孙欣,一则他也是熟人,二则是相互沟通确认一下参加学术交流会议的相关细节,华冠文去的时候孙欣挺正常的,毕竟是旧友重逢她很高兴,华冠文向她解释蒋馨予未能赴约的原因,孙欣表示理解并和华冠文叙旧闲聊,多是问及关于学校如今的发展的事。
华冠文吃了一口菜,满嘴油腻的对我们说。
“一切都很正常,你们所问的异常我还真没看出什么,至少在我走之前孙欣没表现出奇怪的地方。”
“她有没有说还在等其他人?”太子问。
“应该没有吧……”华冠文想了想舔舐着嘴角的菜汁。“闲聊了一会后,我看时间不早了本想告辞的,孙欣说她倒时差反正也睡不着,让我多陪她聊一会,看她的样子应该没有等人,不然也不会留我。”
“那你离开的时候,孙欣打算干什么?”云杜若问。
“我让她早点休息,因为第二天还有重要的会议。”华冠文很认真的回答。“她说洗澡后就去休息,还让我代问蒋院长好。”
听到这里我心里暗暗有些茫然,按照华冠文的回忆孙欣既然没有等人,那在华冠文走后她明明是去洗澡,可在案发现场孙欣死前是穿着衣服的,就是说华冠文走后没多久,孙欣还未去洗澡凶手就敲门进来。
和华冠文聊完后我们起身告辞,走到楼下我点燃一支烟,回头看了一眼华冠文的办公室,若有所思地说。
“华冠文也有说谎的时候……有点意思。”
“华冠文说谎?”南宫怡看向我很诧异地问。“什么地方他说谎了?”
我指了指脸,淡淡一笑说,华冠文的脸颊红肿绝对不会是摔倒撞成那样的,因为如果按照华冠文地说法,撞成那样会有摩擦,脸上势必会有伤口,可他脸上我仔细留意过,没有看见丝毫的伤痕。
“那他脸是为什么肿成那样的?”韩煜问。
“被手打的!”我抬起手掌对他们说。“验尸的都知道,手掌所造成的瘀伤会因为指头粗细而留下印痕,而且因为指头是不规则的创面,所以造成的红肿程度有深有浅,说简单点,华冠文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而且根据红肿的程度看,打他的应该还是一个女人。”
“华冠文为什么要说谎?”云杜若疑惑的喃喃自语。
“他自己都说了,现在是多事之秋以华冠文的性格,向他这样随和的人怎么会和别人发生争执,估计是有摩擦吧,他说谎无非是想息事宁人。”我吐着烟雾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们……你们说会不会是孙欣打的?”太子想了想意味深长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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