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晚了,不必这么麻烦,我自己喝两杯即可。”
后院没什么新鲜菜,汤静煣也不好准备,见此自是顺势点头。
窗外细雨绵绵,残灯空堂,独留一双男女。
汤静煣站在铺子里,不去准备吃食,总不能傻愣愣看着左凌泉喝酒,更不可能陪着喝,她想了想,拿了一张小板凳,坐在了酒肆门口处,柔声询问:
“白天看,公子好像是左侍郎家的人,怎么大晚上跑来临河坊喝酒?”
临河坊位于码头附近,三教九流混杂,算不得好地段,正常情况下,没有那个富家子到这里来潇洒。
左凌泉端着酒碗抿了口,摇头道:
“过几天就要选驸马,家里催的紧,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汤静煣奇怪道:
“长公主选驸马可是好事,多少人争先恐后,你怎么借酒消愁?是怕选不上?”
左凌泉略显无奈:“汤姐不是说,我要去了,公主肯定选我吗?”
汤静煣心里其实真这么想,特别是白天左凌泉拔刀相助后,她觉得公主要是不选这侠肝义胆的俊公子,简直是眼瞎。
“那就是不想当?”
“驸马有什么好当的,汤姐长住京城,难道不知道驸马是啥模样?”
“……”
汤静煣皱起眉儿,回想了下,她见过的驸马爷,地位很高,出门都是前呼后拥,谁见了都得客气招呼。
不过,左凌泉好像本身地位就很高,今天过来的随从也不少,长辈还是正三品的大员。
汤静煣虽然不了解驸马的生活,但夫妻之间的关系还是能联想出来。
公主位高权重,肯定不会按男尊女卑的世俗规矩算,妻强夫弱,娘家强婆家弱,当丈夫的必然会受窝囊气,抛开驸马的尊崇身份,好像和入赘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么一想,汤静煣有点理解了,她站起身来,走到酒桌对面坐下,用手儿撑着脸颊,唏嘘道:
“也是,你年纪轻,长的俊,武艺高,长辈还官居要职,放在其他地方肯定出人头地,跑去当驸马,哪怕是长公主的驸马,也太委屈了。”
左凌泉总算听了句暖心的话,不过这事儿已成定局,必须得去,拉着人吐苦水不太好。他轻笑了下,岔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汤姐谬赞了,想当还不一定被选上呢。对了,汤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开铺子?”
汤静煣听到这个,摇头一笑:
“还能如何,父母早故,就剩我一个,请人搭手不放心,也没搭手的地方。”
左凌泉笑意隐去,稍显歉意:
“不好意思,是我多言。”
“没什么的,街上都知道,亲戚们以前还刁难我呢,多亏老张热心肠,骂了那些人一顿,后面才安稳下来。”
汤静煣抿嘴一笑,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建筑:
“老张就住在那边,别看他嘴里没个正经,其实人不错,今天在街上差点出事,多亏公子仗义出手,救了他一命。”
左凌泉不过是力所能及之下帮忙,没什么好自豪的,对此付之一笑,又问道:
“汤姐年纪应该比我大,怎么不找个靠谱的相公?”
汤静煣眉儿一皱,见左凌泉眼中没有轻薄陶侃的意思,才用打趣的语气道:
“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儿,问姐姐是否婚配,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左凌泉单纯好奇,真没其他意思,见此抬了抬手:
“是我得罪,只是汤姐看起来不像嫁不出去的模样,好奇罢了。”
汤静煣露出些许得意的模样,挑了挑眉毛,便站起身来,又坐回了门口,看起来是不想说话了。
左凌泉知道不小心把天聊死了,也不好再多嘴,准备喝完这壶酒,便起身告辞。
只是汤静煣坐在酒肆门口,看着雨幕中的街道,隐隐约约间,忽然发现白天凶兽作乱的废墟旁,有个黑影在动。
!!
汤静煣白天被吓惨了,心有余悸,连忙站起身来,脸儿煞白跑到了左凌泉身边,抬手指向外面,连声音都不敢出,只是挤眉弄眼示意,就差把左凌泉拉起来挡在面前。
左凌泉脸色微变,以为又有凶兽作乱,抓起了桌子上的佩剑,小心翼翼从窗口探出头去。
小街上雨势颇大,白天出事儿的地方有些距离,看不仔细,只能瞧见一道黑影,处于凶兽撞毁的房舍外,沿着痕迹缓慢移动,从轮廓上来看,不是凶兽,更像是一个缓步行走的人。
左凌泉暗暗松了口气,为了保险起见,他让汤静煣熄灯栓门,然后无声无息的跃出了窗口,朝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第六章 原来是你啊
夜雨连绵。
白天凶兽肆虐,河岸边几栋房舍坍塌,没有受损的房舍也不敢住人,致使废墟之间漆黑一片。
左凌泉提着剑,无声无息穿过巷道,来到白天凶兽肆虐的街面侧方,在院墙转角后瞄了一眼。
凶兽和捕快的尸体已经被运走,地面上残存着大量摩擦痕迹和些许粘稠兽血。
身着黑衣的高挑人影,手撑黑色油纸伞,站在兽血旁,借着远处微光,低头仔细打量。
左凌泉从侧面暗处观察,可见此人穿的是黑色武服,带有护腕,布料名贵质地上乘;双手负于腰后,手中握着一把乌鞘长剑,鞘上布满云纹,剑穗以金玉点缀,造型颇为精美,看起来价值不菲。
半夜跑来探险的富家子?
左凌泉稍微放松警惕,眯眼仔细观察,想探清对方虚实。
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但凭借身体轮廓,能瞧见此人身材偏瘦,双腿修长紧绷有力,腿功想来不错;腰在腰带的束缚下,比较纤细,没有丝毫赘肉,身法必然灵活;再往上至胸口……
好健硕的胸肌!
??
左凌泉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从三岁开始练武,十几年下来,都没把肌肉练到这个地步,这是练什么功夫练出来的胸肌?
胸口碎大石?
左凌泉正思索之时,并未注意低头的动作,带起了衣服布料的细微摩擦声。
声音虽小,在雨夜中可以忽略不计。
但此地刚闹过凶兽,街上的黑衣人,一直保持着百分百的警觉性。
就在这一瞬间,雨幕中响起‘呛啷’剑鸣,剑光从雨夜中暴起,直指左凌泉站立的院墙转角。
左凌泉在对方动手时,便心知不妙,迅速显出身形,退开两步开口道:
“等等,别冲动。”
听见是人声,黑衣人谨慎的动作顿住,剑锋指向左凌泉,借着朦胧火光观察一眼后,开口道:
“你是何人?”
声音刻意压的粗重低沉,但听起来还是有点娘。
左凌泉听见这声音,明白对方是个女人,怪不得胸肌如此发达……
他将佩剑挂在了腰间,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才上前道:
“我刚在附近喝酒,瞧见这边有人影,便过来看看情况。白天这里闹了凶兽,嗯……兄台怎么大晚上一个人过来?”
黑衣女子站在背光处,看清了左凌泉的穿着和长相——模样俊俏,衣着得体,谈吐也和气,看起来不像是歹人。她见此也长剑归鞘,随口回应:
“听说了白天的事儿,过来随便看看,让兄台受惊了,请回吧。”
这是不想交流的意思。
只是左凌泉方才瞧见这女子拔剑的招式动作,和崔善英白天那一剑大同小异,好像是同出一门,应该也是修行中人。
左凌泉武艺很好,但说白了只是拳脚把式,和修行天差地别。他虽然家境优越,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此时遇见了修行中人,自然得聊两句。
“大晚上也没事,不急着回去。方才兄台的剑着实漂亮,莫非是栖凰谷的高人?”
黑衣女子不太想暴露身份,见左凌泉不走还跑来搭讪,没法强行撵人,只得不冷不热的回应:
“嗯。”
左凌泉轻笑了下,天上雨大,他也没凑到跟前,站在屋檐下温声道:
“那可巧了,我也准备去栖凰谷拜师学艺,日后,说不定还得叫兄台一声师兄。敢问兄台贵姓?”
黑衣女子听见这话,似是有点疑惑,上下打量左凌泉:
“免贵姓龙。你今年多大了?”
无灯无火,又有雨伞遮挡,左凌旧看不到对面的长相,便也不去看了,转而望向河面上的渔火,回答道:
“十七。”
“十七?”
黑衣女子迟疑了下,好似是在酝酿措辞,最后才开口道:
“修行一道博大精深,虽说每个人都能尝试,但能入门者寥寥无几。无论男女,想要跻身修行一道,六岁时就得开始勤学苦练,九岁时不能通气海,这辈子都入不了门。你……看你穿着不似穷苦人家,怎么现在才来?”
左凌泉沉默稍许,叹了口气: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尝试,我三岁时,家里就请栖凰谷的高人来摸过骨,说我天生经脉不通,没法修行,不然早就来了。”
黑衣女子明显有点意外,比听见左凌泉十七岁才跑来拜师学艺还意外。
修行一道虽然高深莫测,有所成就者寥寥无几,但门槛并不高。哪怕是路边的野狗,机缘巧合之下摸到门路,都能修成正果,更何况人了。
这就和开弓射箭一样,不管射不射得准,只要肯勤学苦练,再笨的人都能练到把弓拿起来,除非天生是个残废。
黑衣女子念至此处,询问道:
“你天生是个废材?”
“……”
这句话不是一般的难听。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都不知该怎么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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