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静煣送别小花师姐,回身叉着小腰,打量眼前的篱笆小院,眼底神色稍显复杂。
栖凰谷的独栋小院,住的都是嫡传弟子和各房执事,环境比集体宿舍好太多,但也仅此而已。
篱笆墙的院子里,就三间小房子吃饭睡觉的主屋、放杂物的侧屋,以及生火做饭的小厨房。
房子以木料搭建,简朴素雅,院子中间就是个小平地,如果再翻一块儿地种点小菜,和乡野间的农家院子没任何区别。
修仙的人,住的地方怎么这般简朴,我还以为多玄乎呢……
汤静煣如果父辈不出意外,也是家财万贯、又白又富又美的大小姐,虽说常年自食其力并非养尊处优,但面前的院子确实有点太简单了,连个乘凉的地方都没有。
小鸟团子蹲在肩膀上,倒是挺喜欢这亲近大自然的地方,扇着小翅膀在院子里飞来飞去,似乎是在打量新家的环境。
汤静煣本来只是想和左凌泉到栖凰谷来看看,没准备下半辈子都待在这里,但被留下来了,临河坊的铺子没收拾好,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当下也只能随遇而安,开始收拾起院子。
小院长年无人居住,院坝里长了些杂草,房间里也落了些灰尘,小花送来了新的被褥床单,都整齐叠好放在床板上。
汤静煣撸起袖子,在院中来回忙活,刚把床铺整齐,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她探头看了眼,却见左凌泉走了过来,神色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汤静煣人生地不熟的,就认识一个左凌泉,连忙走出门招了招手:
“小左小左。”
左凌泉还在琢磨吴清婉的话语,闻声回过神来,快步走入院中,露出明朗笑容:
“汤姐,怎么啦?”
汤静煣走到跟前,左右看了看,见周边竹林里没人,才有些纠结的道:
“小左,我就准备过来看看,怎么就住下来了。我半点准备都没有,也不认识人……”
左凌泉抬手接住团子摸了摸:
“我刚来也不适应,习惯就好了。能修行便算是福缘,尝试下没有坏处,汤姐先适应几天,我刚好给三叔打个招呼,安排人把酒肆收拾好;若是汤姐实在住不惯,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即可。”
“这多不好意思……唉……”
汤静煣左右看了两眼,又道:“我方才瞧了下,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有点柴火,要起火做饭的话,该去哪里买米粮?外面的镇子有点远……”
“起居房有饭堂,不想做可以过去吃,不过汤姐恐怕不习惯,我待会去起居房领些米粮,给汤姐送过来。”
左凌泉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养气决》和一块牌子,递给汤静煣:
“这本养气决是刚领的,汤姐先拿着看看。若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带着汤姐四处转转散心,就当是出来踏春了。”
汤静煣接过书册和身份牌:“以前都是一个人住,倒是耐得住寂寞,习惯就好了,你先忙你的吧。”
左凌泉也没啥事,当下跑去了起居房,搬来些许蔬菜米粮,又帮忙把院落里的杂草除干净。
汤静煣虽说在陌生地方有点局促,不过天生性格开朗,适应了下也就习惯了。
两个人忙活的时候,左凌泉也和汤静煣讲了些修炼的细节;汤静煣听得似懂非懂,但都认真记下了。
不过快收拾完小院的时候,左凌泉忽然发现,蹲在窗台上的团子跑不见了。
他转眼扫了一圈儿,才发现门外的院坝里,小鸟团子在地上蹦跶,好像在踩什么东西。
左凌泉略显疑惑,走近一看,才发现他十两银子买来的‘记性’,被团子踩在爪爪底下蹂躏,都被按进了土里。
“诶诶诶……吃不得吃不得!”
小甲虫可是有毒的,左凌泉吓了一跳,连忙跑到跟前,把凶神恶煞的团子捧起来,从爪爪下面救下了黑色甲虫。
团子见状,张开鸟喙,一副‘快喂我’的模样,眼巴巴瞅着小甲虫。小甲虫则是憨憨的,在左凌泉掌心转圈儿,也不跑。
汤静煣瞧见黑不拉几的甲虫,还有点害怕,把团子接过来,训斥道:
“什么都吃,刚才没喂你啊?再贪嘴把你烤了。”
团子连忙闭喙,委屈地叽叽了一声。
左凌泉院子距离此处并不远,散养的小甲虫被抓住并不奇怪,他怕团子贪嘴真把甲虫弄死了,也没再久留,告辞道:
“汤姐,我回去把虫子关起来,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叫我一声即可。”
大半天忙活下来,太阳已经落了山,汤静煣也没挽留,只是奇怪道:
“你养什么不好,怎么养只虫子,看起来好怪。”
“这可是‘锁龙镇魂蛊’,上古神兽,很凶的,汤姐可不要小瞧了。”
左凌泉随口开了句玩笑,便和汤静煣告辞,拿着小甲虫离开了院落。
汤静煣目送左凌泉背影消失,回到了屋里,坐在了小床上。
家徒四壁,孤苦伶仃,干坐着实在有点无聊。
汤静煣想了想,点起油灯,翻开左凌泉拿来的养气决,查看几眼后,按照上面的描述,开始炼气。
小鸟团子瞧见主子又盘坐在了床上,明显有点慌,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却换来汤静煣一个凶巴巴的眼神。
“叽~”
团子有点委屈,在被褥上挪动几下,等着汤静煣入定后,才壮着胆子飞起来,把桌上的油灯踩灭,然后稍显安心地落回了汤静煣怀里……——
另一侧。
左凌泉穿过竹林,回到瀑布下的小院。
进入院子前,先是抬眼看了下上方的石坪。
石坪上没有吴清婉的踪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左凌泉脸上的笑容消去,茫然和莫名再次涌上心头,回到屋中把小甲虫装起来,在床榻上盘坐,想要静心修行,扫开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这躁动的心神,哪里扫得开。
左凌泉闭目凝神,眼前却总是浮现在石室中对谈的一幕幕他总觉得错过了什么,有点后悔,但理智又告诉他得坚守本心,不要胡思乱想。
心神左右互搏,渐渐月上枝头,窗外除开瀑布轰鸣,再无声息。
素洁的小屋里没点起灯火,左凌泉安静盘坐,实在无法入定,便点起了油灯,取来佩剑,借着灯火给佩剑擦‘剑油’。
剑油是保养佩剑避免生锈的东西,修行一道还有更高级的剑油,不过左凌泉只是寻常铁剑,倒也用不上保养法器、法宝的剑油。
月下挑灯看剑,不知擦了多久。
左凌泉神游万里,也未曾听到周边有动静,房间的木门忽然发出轻响,好像是被风吹开了一般。
吱呀
左凌泉放下擦剑的手帕,准备起身栓门,不承想抬眼一瞧,整个人都震了下。
“吴前辈,你……”——
夜色已深,窗外的青竹都在无声中沉静下来,白月光从天空洒下,透过打开的木门,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曲线曼妙的影子。
影子的主人白衣如雪,手儿扶着木门,安静地站在门口,如同一尊玉质的雕塑,纹丝不动。
白皙的脸颊,一侧迎着月光,可见修长睫毛下,秋水般温润的眸子;丰润唇角,火红如夏日玫瑰,明显点了胭脂;神色依旧冷清,好似远离尘世的冰山;但整体看起来,偏偏就只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难以描述的春意。
白色长裙勾勒着肩窄臀圆的身段儿,腰似杨柳盈盈一握,莹白月光照映着裙摆下更加白皙的脚踝。
场景看起来,就好似农家小院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只报恩的白狐,又或者降下了一位九天之上的仙女。
左凌泉呆坐在床榻上,放下佩剑的手定格在半空,愣了不知多久,才回过神来:
“吴前辈,你……”
吴清婉妆容艳丽中不失淑雅,表情依旧如探望晚辈的长辈。她抬起纤纤玉足进入屋里,回身关上房门,又插上了门栓。
咔
左凌泉坐直身体,有点慌:
“吴前辈,你栓门作甚?那什么,大晚上的……”
吴清婉把门栓好,步履轻盈地转过身,走到了床榻跟前,低头望着有些紧张的左凌泉:
“凌泉,我今天考虑了下。无论你怎么想,我还是要守栖凰谷,哪怕死在宗门外面,也不会放手。”
左凌泉想起身,却被近在咫尺的吴清婉挡住起不来,他和吴清婉对视,稍显尴尬:
“呃……守就守,我陪着吴前辈一起守即可,只是现在……”
吴清婉神色端庄严肃,不带半点异样:
“守归守,但我也不想死。要守住栖凰谷,至少需要灵谷的修为,才能发挥作用。所以,在程九江打进宗门之前,我得跻身灵谷。”
“话是这么说,但是……”
“我在十二重卡了好几年,短时间不可能顺利破境,想要跻身灵谷,就得依靠那卷功法。但是那卷功法,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配合。”
吴清婉又走近了一步,在床榻上跪坐了下来,和左凌泉面对面,近在咫尺:
“你和我五行相生,境界相等。所以我需要你帮个忙。”
帮个忙……
左凌泉被堵住了,只能在床榻上坐着,幽兰暗香扑鼻,昏黄灯火照耀着灯前美目,勾魂夺魄的场景让人有点窒息。
左凌泉看着面前跪坐的风韵佳人,强压心头悸动,询问道:
“当炉鼎?”
吴清婉心智不是一般地过硬,直至此时,眼神都不带半分异样,就好似只是在说修炼的事情:
“对。不过也不是炉鼎,这事儿对你也有益无害,如果能一起入灵谷,胜算会更大一分。”
左凌泉正欲开口。
吴清婉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姜怡。姜怡的天资不差,但比你差太远,不出意外,以后会被你甩到很后面,直至阴阳两隔。如果你不练这门功法,就没法帮姜怡提升修为。”
“我和姜怡练就是了……”
“那你想看到我老死的那天?”
左凌泉话语一噎,张了张嘴,这次没说出话来他肯定是不舍得的。
吴清婉眼神动了下,继续认真道:
“你只和姜怡修炼,境界会止步不前,姜怡也不会答应,她恐怕比你还着急,会推着我来帮你修行;这么做,对我们三个人都好,你不必带着负罪感,觉得愧对了姜怡,你这是为了我们以后着想。”
左凌泉有点难以招架,往后退了些,靠在了墙上:
“吴前辈,我肯定希望你们长生不老,至少得死在我后面。嗯……我也准备娶几个媳妇,但媳妇再多,也得两情相悦。白天已经聊过了,这种事情不是修炼那么简单,至少得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才能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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