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灵烨今晚很老实,连偷溜过去的心思都没有。
灵烨都这么克制,静煣一直跟在身边,自然更不好跑去凑热闹。
三楼的闺房里,灯火已经熄了。
汤静煣侧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丝质薄被,把毛茸茸的团子当抱枕抱在怀里,已经合上了双眸。
今天聊公事的时候,汤静煣插不上话,崔莹莹能和老祖直接沟通,她也不用帮忙传话,坐在旁边有点无聊。
等公事聊完,秋桃和仇大小姐玩乐器,汤静煣见团子瞌睡了,就抱团子上来休息了。
汤静煣虽然对天下大势、正邪局势不怎么了解,但几人交谈的言语都听在耳中,心里也在琢磨这些东西,毕竟这些事情,都和左凌泉息息相关嘛。
不过汤静煣对于婆娑洲虚实、异族动向,确实没什么见解,躺在床榻上琢磨了片刻,就困意来袭,慢慢进入了梦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哪怕是睡着了,汤静煣脑子里,也想着‘南海、北海、南屿洲、玉瑶洲’等词汇,以及一楼偏厅里,那幅栩栩如生的‘九洲山河图’。
梦里的东西,总是光怪陆离、不讲逻辑。
汤静煣心随意走,在九州图上望了几眼,就发现图上的大地和沧海,好像都活了过来,能清晰看到陆上的每一处山峰、海里的每一缕水流。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飞在天上鸟瞰山海,又好似自己就是山海本身。
汤静煣其实不是第一次做这样天马行空的梦,醒来便忘了,没有留下印象;但这次心有所想,就顺着莹莹姐用手指的位置,在婆娑洲的西北一角,找那个叫‘霜花城’的地方。
心念一动,九洲大地就发生了变化,如海上孤叶的小岛,在眼前迅速放大,逐渐占据整个视界,而下方也出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城池。
汤静煣看不到人,但能感觉到一道道生灵散发的气息,有强有弱,多达数万,但每一道气息好像都能清晰感知——就如同在脚下蹒跚前行的蚁群。
汤静煣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视苍生为蝼蚁’的感觉,但这些气息真的很弱,好像她吹口气,都能让所有生灵灰飞烟灭。
为此,汤静煣还小心了些,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来了个‘吾好梦中屠城’。
汤静煣在城里扫了眼后,目便又被城外的群山吸引——那里有一道很强的气息。
汤静煣目光望过去,视界就来到群山之间,一座大湖之上。
湖面的景物,不知为何模糊不清,但能察觉到湖边有一道很强的气息,似乎有所感知,正在仰望天空,茫然寻找着什么。
汤静煣身在梦中,其实没有太多思绪,见看不清,就想扫开湖上的迷雾,看看下面的情况。
但也就在此时,西北方的海面上,传来了一声:
“镇!”
声音澄澈,带着女子的恬淡与温润,却又如同九霄雷鸣,在耳畔炸响。
汤静煣只来得及望了一眼,瞧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女子轮廓,神魂震颤就从各处传来,眼前的天地瞬间崩碎,化为了虚无……
“额——”
闺房里,床榻上。
眉头紧蹙的汤静煣,猛然睁开双眸,一头翻了起来,把怀里的团子都给掀了出去,撞在帐子上,又落回被褥。
“叽?!”
团子从酣睡中惊醒,一头翻起来,扭头左右四顾,大概是在问:肿么啦肿么啦?天塌啦?
汤静煣缓了几息,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用手揉着额头,望向惊慌失措的团子,训道:
“睡你觉,瞎叫唤什么?”
“叽?”
团子有点茫然,心道:又不是鸟鸟把你吵醒的……但团子不会说话,因此也只能咕叽两句,然后倒头趴在被褥上,又睡了过去。
汤静煣努力回想刚才古怪的梦境,感觉有点蹊跷,正想暗暗联系婆娘,来个‘玉堂解梦’,余光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
汤静煣转过头来,看向房间的墙壁。
墙壁上是一张画像,画着身着素裙的美人,和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
汤静煣起身下床,来到画像之前,望着画上那位身材修长的美人——她不是第一次瞧见这幅画,却是头一次感觉如此熟悉,就好似刚刚才见过面……
……
第三十六章 见世面?
霜花涧,白色巨狼依旧躺在冻结旳冰面上,湖畔的篱笆小院里,燃着一盏烛火。
儒士打扮的荀明樟,举目眺望浩瀚星河,眉头紧锁,对耳畔的话语恍若未闻。
玄邺在茶案前方盘坐,言语不卑不亢,解释着为何付尨一去不返,他却一尘不染:
“……付尨怕是没了,我都提前说过,此子不容小觑。畏战确实让人不耻,但遇强敌不知变通,也不可取……”
身为蛇族,天性决定了玄邺对人族的荣辱廉耻没什么共情,但无规矩不成方圆,幽萤异族也有规矩,结伴出门办事儿,卖队友没个正当理由,事后要是安然无恙没个惩罚,异族早就自行崩盘了。
玄邺心中也不惭愧,他有机会自然会救人,就比如垂死的狼骇就是它拖回来的。
而钟鹿谷的情况显然不一样,地下有一位道行不弱于付尨的仙尊伏击,它多待一息时间都是在作死, 尝试救人, 大概率付尨跑了,它成替死鬼,所以这时候接受审查,并不怎么心虚。
叽叽歪歪说了不知多久, 玄邺见荀老魔没啥反应, 就想找个由头,让荀老魔把它派遣到婆娑洲侧翼望风, 避开正面战场, 免得再撞上左凌泉。
但玄邺还没酝酿好措辞,旁边的烛火就晃了晃。
呼——
一阵阴风裹挟黄沙, 进入篱笆小院, 在茶盘旁边凝聚为一道身侧壮硕的人影。
人影尚未完全显形,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玄邺下意识坐直几分,瞳孔微缩变成竖直蛇瞳,手也收入了袖中, 显然进入了应激状态, 害怕身旁出现的人, 随手一下直接把它拍死。
很快, 身材壮硕的付尨, 就落在篱笆院里, 衣袍上的血迹已经驱散, 但胸口的破洞尚在, 里面血红一片, 可见扭曲生长的肉芽,和聚而不散的墨黑剑气。
付尨从修行道底层爬起来, 对于‘道友’的可靠性早有估量,根本没想着依仗玄邺;但今天玄邺逃遁的速度, 还是让付尨开了眼界,落地后第一句话就是:
“小泥鳅, 看在妖王的面子上,本尊不为难你, 明天你就给老子滚去北狩洲, 以后再瞧见你一次,把你蛇皮拔下来做腰带。”
玄邺说好听的是宠辱不惊,说难听点就是没脸生气,对此只是平静道:
“先治伤, 听荀仙尊怎么说。”
“呸——”
付尨遭遇重创,虽说不至于暴毙, 但战力少说折损三成, 没点时间缓不过来,心里何尝不怒。
但付尨也着实忌惮玄邺背后的妖族第一剑修,不能动手的情况下,也仅仅是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在茶案旁坐下来:
“荀老,我看势头不对,那左凌泉境界一般, 不至于构成威胁, 但背后的帮手太多。不出意外,东洲的某位尊主也跟在后面, 这要是杀过来,莪带着一条累赘,肯定挡不住, 恐怕得您老得另行安排人了。”
荀明樟蹙眉望着星河,没有回应此言,而是道:
“付尨,你感觉到什么没有?”
“嗯?”
付尨刚拿起茶杯,闻言又放了下来,抬头看向天幕。
玄邺才幽精境,处于炼魂的阶段,很难感知天地阴阳的变化,见状也望向天空:
“怎么了?有人在天上窥探?”
“不是人。”
荀明樟摩挲着手指,眼神略显不解:
“井、鬼、柳、星、张、翼、轸,是南宫七宿,柳宿八星为雀首,刚才闪了几下,按季节来看, 太反常。”
付尨能走到胎光境,见识肯定不低, 想了想道:
“莫不是有高人在借神明之力观天地?”
荀明樟对此摇了摇头:“能走到山巅的人物,身上缺不了天神地祇的机缘, 某些高人确实会此类神通,但那只是‘水中望月、雾里看花’,最多看点天地灵脉走向;能引起这么明显的天象变化,看起来像是陵光神君被什么东西惊醒,在天宫之上审视人间。”
付尨道:“天神不会干涉凡世,这和我们怕没啥关系。”
荀明樟摇了摇头:“北边的梅仙君,能正面与东宫苍龙沟通,据说能借神明之眼,观三界鬼神。如果东边有人和梅仙君一样,掌握了此类神通,说明东南三洲气运未尽,依旧被天道垂青,未来的形势堪忧啊。”
付尨回应道:“我们遵循天道,恢复天地原有秩序,老天爷不应该站在我们这边吗?”
“老天爷又没想法,只遵循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天道,永远站在胜者那边……”
玄邺听着两人神神叨叨交谈,蹙眉琢磨了下:
“意思就是,今天天象不对,我们可能成为败者?”
?
荀明樟沉默了下,收回目光,望向玄邺:
“老夫感觉是如此,要不咱们把婆娑洲放了,班师还朝,回防奎炳洲?”
玄邺是有这想法,但也明白荀老魔在讥讽它,它连忙道:
“我岂会有此意,婆娑洲是要地,哪怕被东边发现我等孤立无援,也该死守到底。”
付尨对此摇头道:
“死守也守不住,东边发现我等守备空虚,就该一鼓作气倾巢而出了。荀老要不联系上面,再派些人过来?婆娑洲真丢了,以后还得往回打,上面图谋再大,也得先把到嘴的东西保住不是。”
“上面即便抽出人手,过来也是少则半月、多则小半年,在此之前,还是得把形势稳住。”
荀明樟斟酌片刻,望向两人:“付尨,你尽快养伤。玄邺,你既然决心死守到底,又战力无损,这些日子就好好盯着左凌泉,他在钟鹿谷得胜,不出意外会迅速深入内腹……”
啥?
玄邺坐直些许,暗道:这不是让我去送吗?
“荀仙尊,我要是能拦住此子,何必等到现在?在雪狼山就把他拦住了……”
“真有死守之心,以你的道行,总能拖延一二。难不成你还想自己坐镇霜花城,让老夫去和一个小辈周旋?”
荀明樟沉声道:“若没有半点战意,上面要你何用?你可别忘了,你这身玄蛇皮骨,不光人族惦记,妖族巨擘同样视为龙肝凤髓;把你当人看的时候,你不珍惜,等把你当蛇虫鼠蚁看的时候,你后悔可来不及。”
这话已经算最后通牒了,不当战士,就去当军粮,自己选。
玄邺终究是妖族,知道荀老魔杀人可能会考虑因果,杀它可没半点心理负担,当下只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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